斬首十二級,外加驅逐一船十五人,雖然是難得的對金作戰勝利,而且其中是有五六人確定是真正的女真兵的,算是極大鼓舞了士氣,但在數萬大軍有城有山有河跨區域對峙的情況,仍然是區區小勝,不值一提……為此慶功是要記到史書上被人笑話的。至於王德升任統製,更不是什麼值得慶祝的喜事,甚至這都不是王德作戰能力的彩頭,而是本就是討論好的事情。畢竟嘛,劉光世死後,其部現在就數王德官位最高、部屬戰力最強、資曆最深,他本人更是少見的有對金作戰經驗之人;而趙玖雖然正式從樞相汪伯彥身上奪回了他原本的兵馬大元帥一職,成為了劉光世舊部三千西軍名義上的直領,卻不可能真的指揮打仗。恰恰相反,現在淮南八公山大營這裡,有分為左右兩翼,由喬仲福、張景所領的三千西軍;有三千傅慶部;有一千呼延通部;有數百禦前班直;還有一個兩千王德部;還有五六千從淮北撤下來卻被留下修築大營的民夫……拋去無可奈何的空餉、缺員,合計共有一萬四五千人,其中戰兵近八千人,具體披甲者不下五千,各軍戰馬也有七八百!這都是趙玖通過賞賜摸清的數據,也是他堅持親自去監督賞賜的緣故,他需要把這個數字記到自己禦帳中的一個小本本上,而且也確實記下了……總之一句話,這麼多兵馬,讓趙玖這個毫無經驗的人來指揮,肯定是要亡趙亡國的!必須要得有個真正抓總的!而王淵王太尉又實在是讓趙玖很難信得過。所以還那句話,王德上位理所當然,不可能為這事大肆慶祝的。恰恰相反,此時金國四太子兀術引金軍主力趕到,兩萬出頭的大約數字遠比之前的十萬讓人釋然,但依然是野戰不可敵的狀態,依然是讓宋軍望之生畏的,更彆說劉光世渡河前那把火,把下蔡城變成了孤城。天知道下蔡城是不是下一刻鐘就會開城投降?然後讓金軍從容越過這麼一個重鎮,從淮西某處搜羅船隻、渡過淮河,再然後來個搜山檢海。但是,說了這麼多,這日賞賜以後,也就是金軍到來後數日的某日,淮南八公山大營卻依然還是不合時宜的大肆宴飲起來,甚至還有張燈結彩的意味……原因再簡單不過,要過年了!而之前奉命帶著淮北士民南渡的壽州知州林景默,又正好從南麵帶來了趙玖翹首以盼的東南各州轉運的物資,其中不乏大量酒肉!天寒地凍,背井離鄉,恰逢佳節,又臨大敵,還是現成的酒肉,沒有理由不發下去鼓舞士氣。“朕這個官家當的真是……”山頂禦帳前的帷帳中,高高飄揚的金吾纛旓之下,趙官家望著林知州給自己專門置辦來的‘特殊飲食’,卻是難得失笑。而周圍一起同宴的重臣、近臣,也都難得賠笑。原來,正如當日在界溝,隻因為有內侍恰好買了一桶薑豉,便有知州送物資時專門給官家預備幾桶薑豉一般,這一次,大概是因為張俊張太尉在淝口預備菜肴,官家隻留了幾種鴨子的緣故,這林景默居然又給趙官家預備了一堆淮地出名的鹹水鴨子!這要是傳出去,薑豉天子、鴨子官家的綽號可還行?當然了,大家也就是笑一笑,因為薑豉和鹹水鴨子畢竟都不是什麼奢侈品,真穿出去無傷大雅,反而顯得官家平易近人。便是之前數日,為了提振士氣,趙官家還每日帶著班直和那兩翼西軍中的軍官出寨,專門在淮河邊上到處射野鴨子呢!隻是越吃慣了鴨子,今日這過年的鹹水鴨子就越顯得難以下咽。實際上,趙玖開過玩笑之後,便隻啃了一個鴨腿,他確實也覺得味道出色,但這玩意畢竟太膩了、也太鹹了,太多的話實在是用不下去,以至於剩下的幾乎一整隻都隻好放著不動,反而隻能用些米粥、炒豬肉之類的來佐酒,並常常往中書舍人胡寅處投出羨慕的目光……後者幾乎啃光了他身前的鴨子,速度之快、胃口之好,著實讓包括趙玖在內的所有人都暗暗生羨。但且不提這些鴨子,畢竟是過年,畢竟是靠著趙官家的頭鐵熬過了兩次重大危急,畢竟物資補充了上來,畢竟金軍還沒有渡河的能力,畢竟下蔡城還沒有投降……按照中國人及時行樂的規矩,宴飲的氣氛還是很不錯的。不過,酒過三巡,醉意漸顯,按照中國人的酒場規矩,便免不了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剛升了官的王夜叉大概是想表達一下感激之情,非要給官家敲鼓跳舞……軍中敲鼓就算了,跳舞還是允許的;接著,王淵和汪伯彥又各自‘回憶’了一番在河北與官家同甘共苦的往事,一個哭一個歎,算是又表了一番忠心;然後喬仲福、張景二人得了趙玖幾句安慰後,忽然痛哭流涕,也不知道是因為身為西軍宿將,之前在劉光世麾下卻一直不能作戰,所以一直覺得受委屈了,還是那日處在上下左右之間,實在是擔驚受怕,憂懼不堪,今日才釋放出來;不過,真正的**出現在原本晴朗了數日的天空又開始飄雪的瞬間……吃鴨子特彆給力的胡寅大概是真喝大了,不管不顧起身做了首詩,卻是一麵概括除夕,一麵替趙玖懷念了一番此時根本不知道在何處的‘二聖’,最後還含淚勉力趙官家早日抗金功成,直搗黃龍,迎回二聖!這是一個無可辯駁的政治口號,趙玖沒有建立起絕對權威前不可能輕易更改的,而且多少是抗金的,是要直搗黃龍府的,絕對是對路的,便是迎回二聖也能堵住多少士大夫的嘴,趙玖當然要神色嚴肅的起身,並帶領淮南大營的文武們一起鄭重納下了!此事之後,雪花漸大,趙玖專門下令讓軍中小心防範,須得分出充足人手巡視營寨、河岸,看緊物資。而既出此令,便是沒有轉入山頂小寨帳中繼續宴飲的意思了,不過難得過年,營中開禁,這些文武若想要再私下飲酒自可歸營再飲,也不礙事。於是乎,雪花之中,眾人便將目光漸漸彙集到行在臣僚之首,尚書左丞呂好問身上,等著這位相公帶領大家一起告辭。而好脾氣的呂相公也沒有讓大家浪費時間,又飲了一巡之後便帶著七分醉意搖晃起身,然後緩緩來到帷帳內趙玖所坐的案前俯首:“官家,今夜除夕,本當宴飲達旦,君臣同樂,然大敵當前,又是軍營之中,臨淮作樂,實在是不該濫飲無度……臣年長,不勝酒力,請歸營中歇息,並稍作個惡人,請諸位一並罷宴歸營。”宰相既然說話,其餘所有文武便也紛紛離案,跟在宰相之後請求罷飲。趙玖當然也無話可說,便也起身離案,卻是順勢扶住了有些踉蹌的呂好問,竟然是要親自送宰相歸入山頂小寨旁新起的木質營房。這是了不起的恩遇,君臣之間,儼然一片和諧。然而,就在二人在前麵於雪中緩緩踱步,好不容易挪到小寨那邊的營房前,身後諸多武將終於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即將入房的呂相公卻忽然回身摸住了官家袖口,然後一時搖頭感慨:“官家穿個袍子還要係著袖子,不嫌太緊嗎?”趙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隻是隨口而答:“係著袖子確實方便許多。”呂好問無奈,隻能再去摸官家腰中:“那許久不見官家戴襆頭、著玉帶了,又是為何?好些東西,莫非都丟了嗎?”趙玖怔了一下,終於醒悟對方意思,卻是微微一笑,直接頂了回去:“呂相公喝醉了,天子為天下帥,臨陣之時,總得準備時時著甲吧?玉帶、襆頭如今不合時宜。”呂好問聞言終於撒手,卻是指著自己頭上的襆頭尷尬而笑:“如此說來,倒是臣的腦袋不合時宜了。”這下子,趙玖反而也有些尷尬起來,卻隻好連連大笑遮掩,讓內侍接過呂好問送入房內,便回頭揮手,讓群臣自散,然後方才緩緩歸入北巒禦帳前去了。ps:繼續祝大家新年快樂……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