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取了個玻璃杯過來。我便將手伸過欄杆,提著瓶子給他倒酒。他低著頭,一直看著。也不知是在看酒還是看什麼。我卻注意到他的手指幾個部位有繭,手腕上還有未乾的墨水印。我突然覺得這樣的男人其實有點可愛。他嘗了一口酒,眉頭輕輕舒展。我說:“好喝吧?”他答:“非常好喝。”我有點高興,說:“這是我媽媽親手釀的,獨家專供,彆無分號。”他的眼中便浮現幾分溫柔神色,說:“難怪,多謝。”我覺得,他真是個讓人感覺很舒服的男人。他很快喝完了半杯,我又給他和自己各添半杯。我倆就這樣靠在欄杆上,慢慢地喝著。天邊飄過一團團的雲,藏起了太陽,陰了下來。風依舊徐徐地吹著。他問:“和朋友一起來的?”我答:“不,一個人。”他露出幾分驚訝的樣子,大概很少看到女孩單獨出遊。然後他一口喝乾杯子裡的酒,又用手指摩挲了幾下杯子,眼睛看著水麵,說:“既然你是一個人,晚餐總是要去吃吧。介不介意……我們坐一桌?還可以繼續聊天。”我的心臟就這麼輕輕撞擊了一下胸口。不是沒被男人搭訕過,但那都是些什麼歪瓜裂棗啊。雖然我隻跟他呆了半個小時。我也看著水麵,說:“行啊。”他笑了。不得不說,他低頭笑的樣子真的很動人,就像風吹過翠綠的竹林,挺拔明淨。而我居然感覺到臉有點發燙,隻好轉頭假裝在看景色,假裝是個遇到這種場麵會很成熟淡定的女人。然而我看到他的眼睛裡也有微光。這讓我感覺到,他也不是經常跟女人搭訕的男人。直覺就是這樣告訴我的。“那五點半,餐廳門口見?”他說。我感覺到自己的心在很輕微地顫抖,答:“好。”“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我看著他的眼睛:“見麵再告訴你。”——我在鏡子前挑了半天,才選了條鵝黃色的連衣裙換上。我不斷想起剛才我們相處的每一個細節,他說過的每一句話。甚至情不自禁地在腦海裡演練傍晚見到他時,我要說的話。我叫譚皎,言字旁的譚,皎皎明月的皎。你是乾什麼的?先彆說,看我猜得準不準。而我,是個網絡作家。你聽過這個職業嗎?不過我們還不熟,所以不會告訴你筆名。……這是我第一次,對一個男人有這樣的感覺。等待忽然令船上的時光變得又慢又無聊,我決定四處去逛逛。天還是陰的,但兩岸景色依然優美如畫。走廊上偶爾有客人在駐足拍照,衣著考究的服務生朝我點頭微笑。我的腳步非常輕快,在甲板上拍了幾張風景照,就晃進了餐廳裡。歡迎酒會早已結束,還有一些客人留在這裡,三三兩兩的聊天拍照。我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坐下。無聊的時候,我喜歡觀察所遇到的人。這大概是寫作者的習慣吧。譬如我的正前方,有一對年輕男女,儼然是新婚夫婦。因為他們十指始終相扣,無名指上都戴著同款鑽戒。女人的裙子和鞋都是嶄新的。儘管我看不到他們的正臉,卻能斷定,在這段關係中,男方占主導地位。因為無論男方的一個淡然自若的笑容,還是女方的一個依賴的眼神,多少都會流露出他們的關係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