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3月,柏林外線陣地。基裡茨掏出手槍,對準一個美國戰俘的腦袋。那個美國人最後一次用美國式的仇恨眼神望著基裡茨。基裡茨扣動扳機。美國人的身體翻過去。腦漿流出來。“現在會了吧?”基裡茨把手槍遞給霍夫曼:“剩下的你來。”基裡茨指著跪成一排的十幾個美國戰俘。霍夫曼的眼中透出迷茫與厭惡,他並沒有馬上接過基裡茨的槍。基裡茨走上一步,一把將槍塞進他的手裡:“按我說的去做,霍夫曼。”他遲疑地接過槍,望著基裡茨。“彆猶豫——憐憫是多餘的。”基裡茨湊近年輕人的耳朵:“現在是1966年,這裡是柏林——美國人要是抓到我們也會這麼做的。霍夫曼,扣動扳機......你看,就這麼簡單。”基裡茨退後了幾步,準備離開:“聽話——快點做完,我們在鋸木場等著你。偵察排來人了,五分鐘後開會。”基裡茨叼起一支煙轉身離開,打火機不太好,一連試了幾次,最終產生的一點火花勉強點燃了嘴裡的煙。他把打火機塞進口袋,身後傳來手槍的開火聲。梅爾上士正好走過來。“聽,孩子長大了。”基裡茨吐出一口煙霧,冷笑道。前者嚴肅地看著基裡茨,一言不發。“一會兒我們將先隱蔽在鋸木場的廢料堆裡。”一輛莫德爾突擊炮安靜地停在鋸木場的廢料堆裡。橫七豎八的木料搭在它身上,遮蓋了它金屬的輪廓。“讓偵察排的弟兄出來說話。”一個滿身黑泥。麵容憔悴的小個子捧著熱茶站了出來:“偵察排二等兵保羅斯報告。十分鐘前我們得知:一支美軍連級的部隊二十分鐘前突破了前線,正在往鋸木場防線移動。長長......長官。”“中尉。基裡茨. 邁爾德雷斯中尉。”基裡茨走上前親切地拍了拍偵察排的這個小家夥的肩膀。“連級規模?”裝彈手納什不快地嘟囔道:“這麼緊急的情報,怎麼不用無線電傳達?”“無線電......前線的無線電都被美軍奪了。指揮官臨時決定讓我和其餘的五個人親自跑到各個二線去送信的。”小個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解釋著。很狼狽。車長潛望鏡冰涼地貼在基裡茨的眼眶上。還好,梅爾在基裡茨的身邊,裝彈手納什,和駕駛員霍夫曼在基裡茨的周圍,四個人勉強用自己的體溫支撐起這具冰冷的鐵殼。在基裡茨的眼睛裡,一大股美軍正以一輛m1 坦克為核心,緩緩出現在鋸木場正門的大道上。“多少人?老爸?”腳下傳來霍夫曼結巴的聲音。“噓!”梅爾馬上製止了年輕人更多的詢問。有經驗的炮長從他的瞄準鏡裡看到了基裡茨看到的敵人。而他還能聽到被他們忽略的敵人:“噓......美國人在我們後麵。”話音剛落,身後傳來美國人的交談。這聲音好像黑暗中的一支冷槍,高高懸在我們頭頂。“我們被發現了嗎......”納什從自己身邊卸下衝鋒槍。“不——等等。”基裡茨把潛望鏡轉向後麵。十多個美國人正在檢查被他們剛才處決的美國人屍體:“我們還沒被發現。”“天呐......”緊張的氣氛籠罩每一個人。當霍夫曼從他的駕駛窗裡發現一隊美國人就出現在距他們兩米遠的正前方時,鋼鐵的車體幾乎要被這種令人窒息的氛圍撐爆了!然而他們依舊沒有動,依舊靜靜地潛伏在這裡。引擎一直熄著火,廢木料堆完美地掩蓋著德軍金屬的輪廓。偵察排的小個子保羅斯對他們之間的稱呼感到不解:“你們剛才叫中尉什麼......老爸?”“哼!不懂了吧。小兄弟!”納什把偵察員拉到一邊。對著他們幾個人談話的人指指點點。“你看啊,基裡茨中尉是我們的老爸,我們都是他的孩子。你看,梅爾是大兒子,我是二兒子,最年輕的小霍夫曼是小兒子!”裝彈手納什驕傲地抬起頭:“怎麼樣?羨慕吧?我們的車組就是我們的家庭——基裡茨中尉可不是一般人!你要是早來幾個禮拜,哎,還能看見其它幾個家的兄弟們......可惜他們都走了。”“哦......等等。等等!”保羅斯搖著頭笑著,這種狀態在這個艱苦的戰場非常罕見:“你說你們的每個車組都是一個家庭?哈哈!恐怕不像吧......每個家庭都有女人。可我沒看見你們家有女人啊?哼哼......女人在哪兒呢?在哪兒呢?”小個子誇張地做著張望的動作,繼續著這個玩笑。“基裡茨老爸!”納什叫著基裡茨的名字:“這家夥問我們家的女人在哪兒!”在這幾個月中,向陌生人介紹他們家的女人成了在這個歲月裡基裡茨最熱衷的一件事。“你想見我們家的女人是嗎,保羅斯?”基裡茨遞給小個子一支煙,摟著他來到木屋後門外麵。門外是成推的木材,凜冽的風,和他們白色的戰車。基裡茨把一支胳膊肘搭在他們的三型突擊炮履帶上:“這就是我家女人。”基裡茨溫柔地拍拍戰車堅硬的外殼:“她叫瑪麗娜,是孩子們的母親,我的妻子。”偵察兵嘴裡的煙掉在地上。基裡茨笑出來,這玩笑不知在多少人臉上產生了這種無奈加驚異的表情。孩子們也都叼著煙來到了門口,按照慣例。霍夫曼此時應該故作乖巧地問出他的問題。“老爸?你是怎麼讓媽媽生得我呢?我是說......媽媽是怎麼生得我呢?”霍夫曼故作乖巧地問道,還把一支手攥成洞,用另一支手的中指往洞裡插。偵察員和納什笑得喘不上氣來。梅爾哮喘般笑著。手裡的煙掉在地上。基裡茨強忍住,勉強沒有笑出來:“關於我和你媽怎麼生的你們這個問題......”基裡茨故作深沉地踱到突擊炮後麵,然後一邊用手夾著煙,一邊把自己的跨往鋼鐵上貼:“我就是從這裡啊——你媽媽這裡有一個洞,你們啊,就都是從這個洞裡生出來的!”偵察員保羅斯有著出乎他們意料的幽默感。他走到基裡茨身邊,指著戰車後麵的那個金屬的洞問道:“中尉。您是怎麼讓您妻子懷孕的?”大家的笑聲消失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問出這樣的問題,孩子們湊過來,等待著基裡茨的回答。“嘿。保羅斯,你過來。”基裡茨把偵察員摟過來,把他的臉湊近戰車後麵的那個金屬的黑洞,神秘地笑了笑:“看見這個洞沒?這就是老爸基裡茨的本事啦!要不我教教你......哈哈哈!”基裡茨對保羅斯的回答無疑是精彩的。孩子們再一次陷入幸災樂禍的壞笑中。“瑪麗娜。親愛的......”基裡茨故作出神地用欣賞的眼光望著他們的戰車:“你看啊,我們的小兒子霍夫曼都這麼大了!霍夫曼可是我和你愛情的結晶啊!”基裡茨假裝親吻著戰車,望了一眼霍夫曼。年輕人儘管在笑,但基裡茨卻捉到他眼中掩飾不住的失落。是啊,他剛剛執行完他的第一次槍決......有些人也叫它......屠殺。這對他來說也許有些難......畢竟,他還太年輕。幾分鐘後,小個子偵察員保羅斯離開了。他們跳進突擊炮,再沒見過這個人。“霍夫曼。”基裡茨冷冷命令道:“全速——現在。”霍夫曼啟動了引擎。機器發出“嗚嗚哇......嗚嗚哇......嗚嗚嗚哇......”的聲音。根本無法得到維修讓所有德國坦克的發動機都處在不穩定狀態。這聲音像是一種抱怨。而且引擎每一次發動都有熄火的危險。如果他們在這裡熄火,這些裝備精良的美國人會用手榴彈毫不猶豫地將他們撕碎。“嗚嗚哇......嗚嗚哇......嗚嗚嗚哇......”這聲音已重複無數次了。戰車裡的絕望已經升到頂點。“死定了。”梅爾透過自己的觀察孔,注視著麵前的美國人正一點點明白被這堆廢木料掩蓋的是什麼東西。“納什!穿甲彈!”基裡茨拍著裝彈手的肩膀,後者麻利地將一發穿甲彈塞進炮閘。“瞄準敵人車體。”在基裡茨的潛望鏡裡,美國人的坦克正遲鈍地停車,它的炮塔正一點點指向我們。“霍夫曼!動起來!彆讓你媽失望!”基裡茨幾乎絕望地叫著。“嗚嗚哇......嗚嗚哇......嗚嗚嗚哇......嘟嘟嘟!”引擎終於發出了所有人用儘自己的意念所期盼的聲音,謝天謝地......瑪麗娜的引擎正常運轉了!霍夫曼雙手把左右履帶的檔同時掛滿——瑪麗娜像一頭憤怒的公牛般竄了出去!廢料堆瞬間塌陷了。莫德爾突擊炮像一麵移動的牆,不容分說地碾過了近在咫尺的美國步兵。而在他們的戰車因壓過那些敵人而產生顛簸前,梅爾看準時機,扣動扳機,瑪麗娜的主炮發出一聲悶響,美國人的坦克瞬間爆發出火星。在基裡茨的潛望鏡裡,他們低矮的車體使炮彈幾乎是貼著敵人步兵的頭飛過的,而簇擁在那輛坦克周圍的步兵則像漣漪般被這一跑震倒在地。“高爆彈!高爆彈!”基裡茨朝納什喊著。瑪麗娜依然全速奔馳在毫無準備的美國步兵中間,宛如狼如群羊。麵對成群的步兵,他們的戰車卻沒有機槍。機槍已經是多餘的了......在基裡茨的潛望鏡裡,一張張驚恐的麵孔出現在瑪麗娜麵前。隨後一對對消失在她的鐵履下。基裡茨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敵人的炮塔,美國坦克並沒有被擊毀,他們一定還有能力還擊。一種隱隱地預感聚集在基裡茨的意念中。“霍夫曼!霍夫曼!右轉!把我們的正麵對著它!”霍夫曼儘管年輕,卻是一個可靠的駕駛員,他熟悉瑪麗娜的齒輪和傳動在各種速度下能承受的各種壓力。霍夫曼靈巧地操縱著戰車,瑪麗娜的速度降下來,同時輕巧地右轉。“磅!嗡..................”美國坦克開炮了,一記重拳死死地打在德軍的前裝甲上。整個戰車車廂裡發出了恐怖的共鳴聲,基裡茨幾乎沒有時間慶幸自己的命令救了大家......隻感到自己的耳膜幾步被震破了......沉著的梅爾隨後扣動了扳機。老炮長自從65年就跟著基裡茨征戰。他有一個沉著冷靜的頭腦,他很少開炮,但每一炮必中。老家夥說自己的每一擊都要做到完全的把握才發出。每當老梅爾在戰鬥中拿捏著這種“把握”的時候。他都把自己的兩腮死死地吸進自己嘴裡,再加上他一毛不拔的頭頂,讓他的整個臉看上去就像一個章魚的腦袋。一發高爆彈穩穩地打在美國坦克的車體。幾十個坦克周圍的步兵被這一炮炸飛到天上,那些肢解的碎片燃燒著雨點般落下來。美國人的坦克似乎也完蛋了。它從倒車中停下來。炮管耷拉下來了。瑪麗娜一刻也沒有停下來,她依然公牛般朝著美國坦克衝去。40米......30米......20米......“納什!穿甲彈!納什!炮塔!”對於美國人的狡猾,基裡茨不能掉以輕心。這個時候,突然傳來霍夫曼的聲音:“彆開炮——有人在往外爬!它們已經完蛋了!”在我們距離那輛美國人的坦克隻有幾米之遠的時候,默契的梅爾把第三發炮彈送進了敵人的炮塔。美國人的坦克徹底垮了下來。劇烈的爆炸從內部撕開了它的鐵皮,頂飛了它的炮塔......至於那個正從車頂往外爬的美國坦克手?他被這劇烈的爆炸當場撕成兩半——下肢卡在變形的炮塔上,整個軀體,隨著上肢一起被扔出幾十米遠......基裡茨很清楚霍夫曼剛才話中的意思。該死的憐憫總像個陰魂一樣籠罩著霍夫曼的思維。模糊著他對局勢的判斷。“霍夫曼!你剛才什麼意思?我們應該放過那個美國人坦克手是嗎!轉向!180度——轉向!”瑪麗娜瘋狂地撞向燃燒著的美國坦克,然後它急刹車。全速倒檔。“看!地上都是那些被炸傷的美國人!碾過去!哈!”納什居然在這個間隙把頭伸出艙外,他看到麵前滿是敵人,興奮高呼。霍夫曼一言不發。“碾過去。”基裡茨冷冷地命令道。每一刻都有無數子彈打在瑪麗娜的鎧甲上,那些被美國人擲來的手榴彈被瑪麗娜堅硬的外皮彈開,爆炸在四周。她承受著這些可以至我們死亡一千次的痛苦,默默地。戰車一刻不停地顛簸,他們知道,在碾過人時這種顛簸才會出現。瑪麗娜在原地倒車,右轉,然後前進,左轉向,在霍夫曼的操縱下,戰車以最小的半徑轉過了這個彎,好幾個美國傷員躲過了被碾死的命運。基裡茨很容易地注意到了這點。梅爾也回過頭,與基裡茨交換了眼神。然而基裡茨保持了沉默。失去了唯一的坦克掩護,全部的美國步兵幾乎沒有了希望。他們可以撤下去,但他們選擇了繼續戰鬥......而在瑪麗娜的火炮,履帶,和裝甲下,餘下的戰鬥隻是一場屠殺。大地被染成黑紅色。人肉和鋼鐵的碰撞是沒有懸念的。當隨後“骷髏”師的裝甲兵們趕到時,他們的戰鬥已經結束了。望著滿地被瑪麗娜輾來輾去的美國人,“骷髏”師的兄弟們發出讚許的驚呼。“我們會通知團部:基裡茨。邁爾德雷斯車組今晨在鋸木場挫敗美軍優勢兵力。您和您的車組將會因此獲得鐵十字勳章,長官。”戰鬥結束後,基裡茨和他的弟兄們疲憊下車,一個團部的士官上前來朝基裡茨敬禮,恭恭敬敬地說道。“幸苦你了少尉。”基裡茨回敬他一個禮。基裡茨知道,當日後人們讀到關於這段戰役的曆史時,他們今晨的戰鬥將會出現在記載裡。基裡茨無意中望向瑪麗娜沾滿血肉的履帶,那些生鐵已經變成紅色。“但沒人會關心這樣殘酷的細節。”基裡茨隨手摟住身旁的霍夫曼,年輕人正玩命地抽著一根煙。“霍夫曼,聽爸爸的話。”基裡茨把他嘴裡的煙摘過來,放進自己嘴裡:“活著比什麼都好......忘了那些殘忍吧,這是我們的工作。”基裡茨指著被泥貼在履帶上的那些掛著肉的骨頭:“好了,孩子,你應該為此感到高興。”基裡茨把煙塞回到他的口中:“我們都為你感到驕傲,霍夫曼......我們:你的哥哥們,基裡茨,和你媽媽。看看這一切......你生來就是為了戰鬥的。”基裡茨深情地望著,像一個真正的父親安慰委屈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