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鬱悶間,突然一雙溫暖的手將他的手腕抬起,緊接著,柔軟的指頭開始依次勾動起他的五個手指。直覺告訴莫廣誌,這是一雙女人的纖纖玉手,隻是他不明白這女人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正琢磨間,莫廣誌又聞到了消毒水和酒精的味道,這個他倒明白——一定是護士給他處理傷口來了。一想到傷口要被酒精塗擦,莫廣誌忙緩緩地深吸了一口氣,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疼痛。注意力一集中,周圍的那些鳥語也就聽得不那麼煩心,莫廣誌緊閉牙關,忍住了傷口的疼痛以後,竟感覺周圍的聲音都弱了下去,似乎病房裡沒有彆人了。他正打算睜開眼睛四下瞅瞅,一個忍著笑的聲音突然在他身側響起:“憲兵隊的人都走了,你不用裝了,睜開眼睛吧。”既然被人看破,莫廣誌也就不裝了,刷地睜開了眼睛,眼前頓時一亮。不光是因為閉了半天眼睛、猛然見到陽光的緣故,還因為在他麵前亭亭玉立地站著一個俏美的女醫生。而且這個大夫他還認識,鬆澤惠子!不過莫廣誌裝著糊塗,皺著眉頭問:“大夫,你們檢查完了,不給我用點藥啊?我現在渾身都散架子了。”鬆澤惠子微微一笑:“哪能不給你用藥呢?護士一會兒就給你輸液,吉村副隊長的朋友我們怎麼敢怠慢?”莫廣誌一楞,“吉村副隊長的朋友?誰說的?”鬆澤惠子笑道:“他自己說的呀,他說你是警察廳的著名偵探。是他的好朋友,辦案時受了傷,叮囑我們一定要全力治療。”莫廣誌這才明白。剛才吉村用日語和醫生嘰裡呱啦說半天是什麼內容。他哼了一聲,心道:吉村倒也知道他們憲兵隊做的這些損事說出來不好聽。不過他心裡罵著,卻也不敢對鬆澤惠子表現出來,嘿嘿笑道:“吉村倒也夠意思。”鬆澤惠子聞聽,忽地一笑,“可你對你的朋友卻不夠意思,剛才我給你做了神經反射檢查。你的反應證明你根本就沒昏迷。”莫廣誌眨巴眨巴眼睛,心道:這次是真撞到槍口上了。不過看鬆澤惠子臉上倒沒有惡意,他眼珠一轉。嘻哈笑道:“那你怎麼沒挑破?”鬆澤惠子嫣然一笑,“莫科長你忘了?前些天你還幫我抓過小偷呢,雖說事情不大,可我總得找機會報答一下嗬。”莫廣誌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借機又多打量了鬆澤惠子幾眼。連連點頭:“哦,對,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你穿上白大褂更漂亮了,剛才我還沒認出來。其實我剛才就是故意裝昏迷的,你知道為啥?”鬆澤惠子搖搖頭,好奇地看著莫廣誌。“我早就聽說滿鐵中心醫院外科有個漂亮的女大夫,我尋思要是裝昏迷,病情不就重點兒嗎?住院時間多了。看到漂亮女大夫的機會不就多了嗎?”雖然知道莫廣誌這話是油嘴滑舌,可鬆澤惠子平日裡根本就沒聽過這樣的話語。乍一聽到反而覺得新鮮得很,臉一紅,竟不知道怎麼說了。正巧此時護士走了進來,鬆澤惠子才自在了一些,向莫廣誌交待了幾句傷情以後,快步走了出去。輸液以後,莫廣誌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迷迷糊糊正要睡著,突然被急促的腳步聲吵醒了。抬眼一看,侯大雷和吳正大步流星地走進了病房,身後還跟著同樣身為莫廣誌手下的彩霞和滿身煙油子味的“大煙袋鍋子”。“吉村那小子是啥反應?”莫廣誌問侯大雷。他明白,自己受傷這事兒侯大雷一時半會兒也沒地方知道,隻能是吉村去了何九成那裡,侯大雷才聽到信兒。“大哥,是他媽的誰把你打成這樣啊?”侯大雷顧不得回答,瞅著莫廣誌紅腫的臉,狠狠地跺著腳,但看到莫廣誌急迫的眼神,馬上回道:“吉村去了以後沒幾分鐘就傻了,一個勁兒問我,你是怎麼發現線索的。”“你怎麼說的?”“我還能怎麼說,啥也不知道唄,急死這個小鬼子!”莫廣誌開心了,揉著腫脹的臉頰,嘿嘿笑了起來。侯大雷說得不錯,站在何九成的屍體前,吉村秀藏對莫廣誌佩服之至,又充滿了焦急和疑惑。將莫廣誌送到醫院以後,他就急忙帶隊來到了清濱路18號。然後驚喜接踵而至——中彈身亡的男人屍體、隱藏在花園裡的地下室、地下室裡遊擊隊員的屍首、國民黨軍統文件、照相器材、幾次刺殺日本軍官的行動路線圖,這些無疑都證明這個叫何九成的死者就是國民黨軍統。但吉村秀藏並沒有草率地下結論,他吩咐手下把何九成的手槍拿回去檢驗,然後站在花園裡思忖著:莫廣誌確實很不簡單,短短兩天的時間就查出了這麼一個重要的間諜。但他到底是怎麼發現線索的呢?雖然他很想立刻就回到醫院,找莫廣誌問個究竟,但還有一件事情更加急迫,那就是立刻向山口宏去彙報。他可不想把這份大禮獻給島本正一。吉村秀藏徑直去了關東軍哈爾濱情報部,一上樓,正遇見警察廳長段一木從山口宏的辦公室出來。與平日不同,今天這兩人的臉上除了恭敬以外,還多了幾分自得之色,吉村猜想,這兩人很可能得到了什麼情報,剛向山口宏邀功出來。果不出他所料,吉村走進辦公室以後,山口宏拍拍他的肩膀,把他帶到了書案前,指著上麵放著的幾頁材料說:“你來得正好,我正有一件要緊的事要你去做。”吉村“啪”地一個立正,正色道:“請山口機關長示下!”他清楚,能偷偷動用憲兵隊,這件事情一定非同小可。山口宏指著那份材料,說道:“警察廳段一木剛剛抓獲一名國民黨軍統要犯,現在正在審訊當中。據段一木報告,這名國民黨軍統要犯在哈爾濱城南一帶活動頻繁,他懷疑國民黨軍統會在那一帶有什麼舉動。”“你的意思是,把這個國民黨軍統要犯交給我,撬出他嘴裡的東西?”山口宏微微一笑:“殺雞焉用宰牛刀?段一木他們做夢都想有個立功受獎的機會,一定會拿出吃奶的勁兒來審問的。況且,這事情我不打算讓島本正一知道,至少是具體行動以前,你要是把這個要犯帶回去審訊,島本一定會察覺。你的任務是暗中抽調一組信賴的手下,即日起對城南進行詳細調查,等段一木那裡有了突破,你就按照獲得的線索秘密部署,到時候將國民黨軍統分子一網打儘!警察廳這幫人乾點小差使還行,關鍵的事情還得我們親自上陣。”吉村心念一動,說道:“老師,我正有一件事情要向你彙報——前些天帝**官被害的幾個案子有突破了,據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也是國民黨軍統乾的!”山口宏示意吉村詳細講下去。吉村邊敘述邊暗地裡打量山口宏的表情,隻見他忽而沉思,忽而喜悅,忽而又露出詭秘的神色。講完之後,吉村思忖著問道:“機關長,我有一種預感,這幾起案子和國民黨軍統將要進行的破壞活動會不會有關聯呢?”“說說你的看法。”“前幾起暗殺帝**官的事件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案發地都在哈爾濱城北,那幾起案件是不是國民黨軍統的聲東擊西之計,把我們的精力都牽涉到城北區域的調查,他們反而在城南大肆進行破壞計劃呢?”山口宏眯起眼睛思忖起來,但眼中的凶光已是暴露無疑。突然,他睜開眼睛問道:“莫廣誌被島本正一打得重嗎?”“我把他送到醫院的時候,他已經昏迷了。”吉村答道,卻沒弄明白老師為什麼忽然問這個問題。山口宏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然後拿起電話:“讓廣本澤太郎來我這裡。”少頃,廣本澤太郎急匆匆地趕過來,接到了一個令他詫異的工作——向警察廳以及莫廣誌頒發嘉獎令,而且嘉獎地點就設在莫廣誌的病房。這個結果讓吉村很高興,對莫廣誌的歉疚之心也減弱了一些,但同時也覺得很意外,因為山口宏對中國人一向瞧不上眼。廣本澤太郎走後,吉村秀藏問道:“機關長,莫廣誌受到排擠才到了北郊警察署,要是嘉獎過重,我怕更引起彆人的嫉恨。”“哦?”山口宏瞅了瞅吉村,“看起來你對這個莫廣誌還頗有好感?”“好感倒談不上,我隻是覺得這個人很有偵破才能,對我們來說是個有用之才。”吉村謹慎地答道。山口宏拍了拍吉村的肩膀,“吉村,你還沒完全弄懂中國人。中國人不可謂不聰明,不過,一個中國人是條龍,但聚在一起就成了蟲。你現在看莫廣誌有能力,那是因為他不努力辦案就沒有升遷的機會,一個人被逼到絕路上才會迸發出潛力。現在最緊要的就是從那個國民黨軍統身上找到突破口,我給莫廣誌頒發嘉獎令就是讓段一木和他手下的那些狗嫉妒、嫉恨,這樣,他們就會把吃奶的勁頭都用在那個軍統要犯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