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1 / 1)

疼痛來得讓人困惑。準確來說,是我感到糊塗了。我不明白,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身體想要抗拒疼痛,而我幾次三番被黑暗吞噬,喪失了幾秒或者幾分鐘的痛感,這一切都讓現實和虛幻的界線變得模糊起來。我試圖辨彆清楚。虛幻是黑色的,不會那麼疼。現實是紅色的,感覺像是被攔腰鋸斷、被巴士碾過、被拳擊冠軍重拳擊中、被一群公牛踩踏、被浸在酸液中,這些感覺都是同時發生的。現實讓我感到我的身體因為疼痛,在扭曲翻滾、彈到半空中,但是明明我就不可能動啊。現實讓我意識到還有一樣什麼東西比這些折磨都來得重要,但是卻怎麼都想不起來是什麼。現實流轉地太快。上一刻,每一件事都還是其應該有的樣子。被我愛的人們圍繞著,歡笑著。和現在的處境截然不同,好像我得到了所有為之奮鬥的東西。但是接著,事情在一個細枝末節的地方出了錯。我看到我的杯子翻倒,猩紅色的血潑灑出來,浸染了那片純潔的白色,我條件反射地伸手去夠。其他人的手更快,但是伸出去的身體已經收不回來了……身體裡,什麼東西把我往反方向猛得一拽。撕裂。破壞。扭曲。黑暗的潮水湧來,把我拋進痛苦的洶湧波濤之中。不能呼吸——我曾經也有過溺水的經曆,但是這次不同,我的喉嚨燒得厲害。我好像碎成了千萬片,在碎裂,在剝落……黑暗愈加濃重了。聲音,這次是叫喊,於是疼痛感又回來了。“一定要想辦法鬆開纏繞他的臍帶!”某樣比刀還要鋒利的東西把我剖開——儘管還有壓倒切的疼痛在作祟,但是他的話讓一切都明朗起來。纏繞的臍帶——我知道他們在說什麼。這意味著我體內的寶寶就要死了。“讓他出去!”我衝著Edward尖叫。為什麼他還不這樣做呢?“他不能呼吸了!現在就做!”“MA 啡……”我的寶寶就要死了,而他還想要等著先給我來上些鎮痛劑?!“不!現在……”我嗆住了,沒辦法說完。房間裡的照明燈的點點黑斑,化作千根冰冷的銀針刺進我的胃裡。這種感覺糟透了——我本能地掙紮著去保護我的胎兒,我的孩子,我的小Edward Jacob,但是我太弱小了。我的肺好痛,氧氣被抽走了。疼痛又一次開始減弱,但是我卻渴望感受到它。我的寶寶,我的寶寶,快死了……過了多久呢?幾秒鐘還是幾分鐘?疼痛消失了。麻木。我感覺不到任何東西。而且依然還是什麼也看不見,但是我可以聽。肺裡又充滿了空氣,勉勉強強地可以供給給氣管。“你現在和我在一起,Bel!你能聽見我嗎?堅持住啊!不要丟下我。讓你的心跳下去!”Jacob?Jacob還在這裡,依然試圖把我救回來。當然,我想告訴他,我當然想要讓我的心繼續跳動下去。我不是已經這樣答應過他們兩個人了嗎?我試著感受自己的心跳,找到它,但是我卻在自己的體內迷失了。我不能感覺到本應該感受到的東西,在心臟的位置什麼都沒有。我眨了眨眼睛,感受到光亮。雖然不是我要找的東西,但是總比什麼都感受不到的要好。就在我的眼睛努力適應的時候,就聽到Edward輕喚了一聲,“Renesmee。”Renesmee?不是我夢中那個蒼白但是漂亮的小男孩兒了嗎?我有些覺得被打擊到。但是下一刻我就立刻被潮水般的溫暖所包圍了。Renesmee。我動動嘴唇,拚命要讓空氣轉化成舌尖的語言。我逼迫自己抬起毫無知覺的手去抱她。“讓我……把她給我。”搖曳的燈光,讓Edward凝脂般的手看起來有些忽明忽暗。他整個人籠罩在淡紅色的光暈中,那是濺在他身上的血,而他的手上有更多的血。一個小小的,還滴著鮮血的小人兒正在他手中不停掙紮。他把溫熱的身體放到我的臂彎中,好像我在抱著她一樣。她濕潤的皮膚有著奇高的溫度——幾乎和Jacob的一樣燙。我的眼神聚焦,突然間一切好像都異常清晰。Renesmee沒有哭,但是她還是喘得厲害。她的眼睛已經睜開,帶著驚嚇的表情有些滑稽。滴溜滾圓的小腦袋上的小卷毛因為結塊的血汙而有些亂糟糟的。她眼珠的顏色是熟悉的巧克力棕色——但是卻美得讓人驚異。鮮血下麵,露出蒼白的肌膚,是乳象牙白色的。加上紅彤彤的臉頰,她好像被包圍在五彩的光圈中。她精巧的臉龐隻能用完美來形容,讓我有些咋舌。她甚至比她的父親還要漂亮。太難以置信了,怎麼可能呢。“Renesmee,”我無力地驚呼。“多漂亮呀。”突然,這張“難以置信”的臉上露出一個微笑,一個燦爛的、發自內心的微笑。在粉嫩的嘴唇後麵是已經長全了的雪白牙齒。她低下頭,靠在我的胸口,立刻驅走了寒冷。和我的不同,她的皮膚溫暖而又光潔。接著,疼痛再次襲來——好像一道溫暖的閃電劃過皮膚。我抽起氣來。然後,懷裡一空,她就不見了。我那天使臉龐的孩子不見了。我看不見也感覺不到她了。不!我想要叫喊。把她還給我!但是終究敵不過虛弱。這一刻,我的手臂像是空癟的橡皮水管,然後就什麼也感覺不到了。我感覺不到它們,甚至感覺不到自己。比之前更密實的黑暗蒙蔽了我的眼睛。像是被迅速套上了一個厚厚的眼罩。不僅遮蔽了我的眼睛,而且以千鈞之勢向我壓來。我實在無力去推開它。放棄,是如此地輕而易舉。就讓黑暗把我推向更深、更幽暗的地方,在那裡沒有痛苦,沒有軟弱、沒有擔憂、沒有恐懼。如果隻為了自己,我不會掙紮太久的。我隻是一個沒有力量的人類,就像Jacob說過的,我已經和超自然為伍太久了。但是,這並不關乎我一個人。如果現在我選擇了容易的那條道路,讓虛無的黑暗把我湮沒,我會讓他們傷心的。Edward,Edward。我的人生和他的人生已經擰成了一股繩子。毀掉一個,就相當於毀掉所有。如果失去他,我將沒有辦法獨活。反之亦然。沒有Edward的世界將是索然無味的。Edward是必要的存在。Jacob,雖然一再對我說了再見,但是卻在我需要他的時候義無反顧地回到我身邊。Jacob,我對他一味地傷害都已經可以構成犯罪了。這次是不是我還要用最殘忍的方式再傷害他一次呢?儘管遭遇了這一切,但他還是為我留了下來。而現在他所要求的隻是讓我為他留下來。但是這裡實在是太黑了,我無法看到他們任何一個人的臉。這讓放棄變得越發容易起來。雖然我幾乎是在用本能在抗拒這股黑暗。但是我根本不指望推開它,而隻是在做最後的抵抗。不至於被壓得連渣都不剩。我又不是Ats(受罰以雙肩掮天的巨人),而黑暗則沉重得像是一個黑洞,我承受不來。所能做的隻是避免灰飛煙滅罷了。某種意義上,這也成了我的人生模式——我從來都沒有足夠的力量來麵對那些超出我控製範圍的事情,攻擊敵人或者逃出他們的魔掌。為了避免痛苦。弱小的人類的我,所能做的隻有不斷向前,忍耐、幸存。努力到這個份上需要足夠的忍耐力。所以今天我也不得不努力。我會忍到救助時刻的到來。我知道Edward會儘他一切的努力。他不會放棄,我也不會。我伸出手抓牢了這片縹緲黑暗汪洋中的一塊峭壁,一寸一寸地緩慢向上攀爬。這點距離還還遠遠不夠。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已經沿著黑暗向上爬了一半的距離,我需要更多的力量。我甚至還看不見Edward的臉。也看不見Jacob的,Alice的,Rosalie的,或者Charlie的還有Renee的,或者Carlisle的以及Esme的……什麼都看不見。這讓我感到恐慌,懷疑這是不是已經太晚了。我漸漸感到不支——如果掉下來,下麵是不會有東西來接住你的,隻有無底洞。不!我必須要活下來。Edward還需要我。Jacob.。Charlie,Alice,Rosalie,Carlisle,Renee,Esme……Renesmee。雖然我還是看不見任何東西,但是我突然可以感覺到某些東西。像是若有似無的軀體,我想象著去感覺自己的手臂。想象著在我的臂彎裡曾經有一個小東西,硬邦邦的,但是卻非常,非常溫暖。我的孩子。我小小的動力源泉。我已經做到了。經曆了各種非正常的情況,我已經足夠強大生下Renesmee,一直懷著她,直到她強大到不需要我也能生存下來為止。在我感覺虛無的臂彎中,隻有那個溫度是真實的。於是將懷裡的人兒摟得更緊了。這是我心跳動的地方。緊緊抓牢我女兒的溫暖記憶,我知道隻要我想,就可以打破黑暗。緊貼心臟的溫熱變得越來越真實,越來越溫暖。變得滾燙。這份熱度是如此真實,我都很難相信我是在想象。愈發的滾燙。現在好難受。太熱了。實在,實在太熱了。就好像摸在了電熨鬥的金屬麵上——我的第一反應就是甩掉手上灼熱的東西。但是實際上我的手上什麼都沒有,手臂也沒有彎曲在胸前,而是死物般地垂在身體的兩側。燥熱來自我的體內。熊熊燃燒的火焰還在加劇——溫度不斷升高,到達高峰,然後再升高,直到淩駕於我任何其他的感覺。在那團火焰後麵,我感到了胸腔內律動的節拍,然後就在我以為我再也找不到的時候,我意識到我又找回了自己的心跳。雖然看見了希望,但是我真希望自己能夠擁抱黑暗。我真想伸出手剖開胸腔,把心臟挖出來——隻為了能夠擺脫這樣的折磨。但是我感覺不到自己的手臂,連動根手指就辦不到。James曾經用腳踩斷了我的腿。現在看來那不算什麼。那就像躺在一張鬆軟的羽絨床上放鬆一樣愜意。現在要我選一百次,我都寧願選擇那個,被踩斷一百次。並且心懷感激地接受。我的孩子,曾經踢斷了我的肋骨,撕開我的肚子才破繭而出。現在看來那不算什麼。那就像漂浮在清涼的遊泳池裡一樣享受。現在要我選一千次,我都會選擇那個。並且感恩戴德地接受。火燒得更旺了,讓我隻想尖叫。隻想懇求誰現在可以殺了我,讓我早一秒從這個煎熬中解脫出來。但是我動不了嘴唇。沉重的黑暗還在,壓迫著我。我意識到一直壓製著我的並不是黑暗,而是我的身體。太沉了。任由火苗竄出我的心臟,不可思議的疼痛在肩膀、還有腹部擴散開來,灼燒著我的喉嚨,舔舐我的臉龐。為什麼我不能動呢?為什麼我喊不出聲來呢?不應該是這樣啊。我的思路這時倒是異常清晰,疼痛敏銳了我的腦子,就在我自問的時候,答案就已經不言而喻了。是MA 啡。好像在很久遠以前,我們三個就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了——Edward,Carlisle和我。Edward和Carlisle都希望能用足夠量的鎮痛劑來緩解毒素造成的疼痛。Carlisle曾經在Emmett身上嘗試過,但是毒素在鎮痛藥效發揮之前就已經擴散,封閉了他的血管。沒有足夠的時間等到鎮痛劑起作用。聽的時候我臉上強作鎮靜,暗自慶幸Edward不能讀到我的思想。因為我曾有過MA 啡和毒素同時存在於我身體內的經曆,所以我知道真相。我知道麻藥的麻醉作用在毒素的侵襲麵前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但是我沒必要把這件事說出來,這樣隻會讓他更不願意改變我。我沒有想到MA 啡還有這樣的功效——讓我動彈不得,有口難言。讓我飽受萬蟻鑽心之刑,卻又癱瘓無抗拒之力。我知道整個故事。我知道Carlisle在經受地獄烈焰試煉的時候一聲不發。據我從Rosalie那裡所了解的,叫喊對當時他的處境來說沒有一點兒好處。於是我暗下決心,希望能夠像Carlisle一樣,就像Rosalie描述的那樣把嘴巴閉得嚴嚴實實的。因為我知道我每一次的尖叫隻會加重Edward所受的折磨。現在,上天仿佛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讓我的願望成真了。可是如果我不喊出聲來,又怎麼能告訴他們來了斷我呢?我所有的願望就是一死了之。好像出來沒有出生在這個世界上,迄今為止我的存在根本無法和這個痛苦相抗衡。我的心臟是不會為承受這般苦痛而跳動的。讓我死吧,一死了之,一了百了。在浩瀚無垠的空間內,這份痛苦綿延不絕。隻有至酷的折磨和無聲的呐喊,懇求死神的降臨。除此之外,彆無其他,連時間都被拋棄了。這一刻的折磨被無限延長和放大,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唯一的變化就是在突然間,本覺得已經達到極限的疼痛陡然加劇。本來因為MA 啡的鎮痛作用已經半死的下半身,突然也像著了火一般。一些斷裂骨折的部位逐漸複原——像是被一雙滾燙的手接在了一起。本已無儘的痛苦變本加厲。可能過了幾秒鐘,或者是幾天,也有可能是幾個星期甚至是幾年,但是終於,我的時間感又回來了。有三件事同時發生,交叉重疊在一起,讓我無法得知到底是那樁首先發生:時間重新啟動;MA 啡的藥力逐漸散去;我變得更強了。我能夠感覺到我對身體的控製力成倍地回來了,這些增長首先體現在我對時間的把握上。當我能夠牽動腳趾,能夠將手指握成拳狀時,我就覺察出了這一點。我知道,但是不知道怎麼反應。儘管烈焰並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事實上,我的官能已經開始對此有了一種新的體驗,每一次火舌舔過我的血管,我發現我都可以給予這樣的感受正確的評價。我想起來為什麼我不能尖叫了。我想起來為什麼發誓一定要忍受住這一非人的疼痛。雖然現在想來有些不可能,但是我想起來那裡一定有些什麼事情是值得我忍受的。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壓在身上的重量離開了我的身體。對於看著我的人來說,可能看不出來。我一直力圖將尖叫和顫抖壓抑在體內,這樣就不會傷害到任何其他人。所以對於我來說,我就像是被鬆綁了一般,終於逃離了那根滾燙的炮烙柱子。雖然已經被燒得體無完膚,但是我總算還留了一口氣可以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我的聽力越來越敏銳,我可以數著自己紊亂的心跳來算時間。我可以數著透過齒間的縫隙吸進的淺淺的氣息。我甚至可以數著我身旁某處傳來的低沉的呼吸聲。這些呼吸異常地緩慢,所以我把精力集中在這上麵。這些比鐘擺還要均勻的呼吸,伴著我度過了大部分的時間,它們可以伴著我經受住這場火刑直到最後。我繼續感到自己變得更強,思路也變得更清楚。當新的聲音傳來時,我就能夠聽了。遠處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打開的門攪動空氣發出的摩挲聲。腳步靠得更近了,然後手腕內側感到了一股壓迫感。我感覺不到手指的冰涼。那場火好像燒儘了所有對於清涼的記憶。“依然老樣子?”“是的。”輕盈的鼻息吹拂在我燒焦的臉上。“MA 啡沒有殘留的跡象。”“我知道。”“Bel?你能聽到我說話嗎?”我知道毋庸置疑的是,如果我鬆開我的牙齒,就會功虧一簣,我會顫抖,尖叫,翻滾。如果我睜開眼睛,或者動彈一根手指,任何一個改變就會結束我的這份控製力。“Bel?Bel,親愛的?你能不能睜開眼睛?你能不能握一下我的手?”指尖又傳來壓迫感。這個聲音讓我身不由己地想要回應,但是我還是植物人一樣地躺在那裡。他話語中流露的痛苦簡直無可比擬。現在他隻是在害怕我還在遭受不幸。“也許……Carlisle,也許我晚了一步。”他的聲音逐漸輕了下去,最後的一個字發音還被他吃了進去。一瞬間,我的決心動搖了。“聽聽她的心跳,Edward。甚至比當時的Emmett還要有力。我從來沒聽過那麼生氣勃勃的心跳聲。她會沒事的。”是的,我保持沉默是對的。Carlisle會說服他的。他不用和我一起遭罪。“那麼她的……她的脊椎呢?”“她受的傷比起Esme那個時候的輕多了。毒液會像治愈Esme一樣修複她的。”“但是她依舊一動不動啊。我一定在哪裡做錯了。”“為什麼不說做對了什麼呢,Edward。兒子,你做了所有我能做的,甚至更多。我自己都不確定會不會有那麼強大的定力抵擋誘惑,並抱著堅定的信念來救治她。停止無謂的自責。Bel會好起來的。”哽咽的低語。“她一定還在煎熬中。”“那個我們誰都不知道。她的體內注入了那麼多的MA 啡,我們不知道這會對她的蛻變經曆產生怎麼樣的影響。”手肘的內側被小心地握住了。另一陣耳語。“Bel,我愛你,Bel,我很抱歉。”我多麼渴望回答他,但是我不可以加重他的痛苦了。起碼不是在我隻有保持自己靜止躺著的力氣的時候。雖然讓人難以忍受的火焰還是在炙烤著我。但是我的大腦中有了更多的空間,有空間來思考他們的對話,有空間來記住發生了什麼,有空間來展望未來,還有數不儘的偌大的空間來裝填痛苦。當然,還有空間來擔心。我的寶寶在哪兒?她為什麼不在這兒?為什麼他們都不談及她?“不,我就呆在這兒,”Edward壓低了聲音在回答某個人的思想,“他們可以解決的。”“有意思的局麵。”Carlisle回答說。“我還以為我什麼都看透了呢。”“我稍後會解決的。我們一起來解決。”有什麼東西輕柔地覆上我火燙的手掌。“我很肯定,合我們五個人之力,不會讓它變成流血事件的。”Edward歎了口氣。“我不知道選哪邊。我想把他們兩個都撂倒。好吧,以後再說。”“我在想Bel會選誰哪邊,”Carlisle沉思道。一個低沉、生硬笑聲回應他。“我能肯定的是她一定會出乎我的意料。她總是這樣。”Carlisle的腳步聲逐漸遠去,談話就這樣沒有了下文讓我很是沮喪。他們這樣故做神秘地談話是不是隻是為了激將我?(我也不知道這樣翻對不對。。。)我依舊回到數Edward的呼吸來打發時間的狀態。一萬九百四十三次呼吸後,另一個人的腳步聲悄然進入了房間。更輕快,更……有節奏感。真奇怪,今天之前我可是沒有辦法聽出腳步聲中這麼細微的差彆的啊。“還要多久?”Edward問道。“不會太久了,”Alice告訴他。“知道她現在在我的視野中變得多麼清晰了嗎?我現在能看到的清楚多了。”她微歎了口氣。“還是有些不舒服嗎?”“是的,謝謝把這點提出來,”她沒好氣地回嘴。“被自己的同類掐住命門,要是你被也會覺得鬱悴的。我看吸血鬼是最清楚的,因為我自己也是;我看人類也還可以,因為我曾經也是。但是我卻完全看不見混血種,因為對他們我完全一無所知。Bah!”“集中精力,Alice。”“是啊,現在要看Bel是不成問題的。”一段長時間的沉寂後,Edward吐了口氣。這個聲音和之前的很不一樣,顯得很高興的樣子。“她會好起來的,”他說。“她當然會。”“你兩天前的底氣可沒那麼足啊。”“兩天前我什麼都看不到。但是現在她身上的盲點已經移除了,這就小菜一碟了。”“為了我你能不能再集中看一下?看一下還要多少時間——給我個大概估計。”Alice歎了口氣。“這麼沒耐心。好吧。給我一秒……”屏息凝神。“謝謝你,Alice。”他的聲音聽上去開朗多了。多久?他們能不能把答案說得大聲一點?這樣的要求會不會過分呢?我還要經受這樣的火燒多久啊?一萬秒?兩萬秒?還要一天——也就是八萬六千四百秒?或者更多時間?“她會變得光彩奪目的。”Edward從容地糾正了她。“她從來都是。”Alice扁扁嘴,抱怨說。“你知道我在說什麼。看看她。”Edward並沒有回答,但是Alice的話語讓我有了希望,也許我看起來並不像我感到的那樣像塊冒煙的焦炭。我還以為我現在已經隻剩下一堆燒焦的骨頭了。我身體的每個細胞早已在高溫下化為了灰燼。我聽見Alice輕盈地蹦出房間去,走動時衣物相互摩擦發出“嗖嗖”的聲響。天花板上的吊頂燈一成不變的“嗡嗡”作響,屋子外麵是微風吹拂的聲音。我什麼都可以聽見。樓下,有人正在看球類比賽。水手隊已經領先了兩壘。“該輪到我了”我聽見Rosalie朝什麼人嚷嚷,然後對方給了她一個低吼作為回應。“嗨,現在關鍵著呢,”Emmett警告說。有人發出不滿的噓聲。我再耐心地聆聽了一會兒,但是除了比賽再無其他了。棒球對緩解我的疼痛效果不大,所以我還是再次聆聽Edward的呼吸聲,一秒一秒數著時間。兩萬一千九百一十七零半秒之後,痛苦改變了。好消息是,灼熱的疼痛開始從我的指尖褪去,慢慢地消散,但是至少有了些新的改變。一定是這個樣子的,疼痛終於要結束了……然後是壞消息,我喉嚨裡的火和之前也不一樣了。不單單是著火了,而且是難耐的乾渴。如同乾涸的河床。渴得燒了起來,燒得生疼……同樣不好的消息還有:心裡的那團火燒得更旺了。這怎麼可能呢?早已心動過速的心臟竟然還在加速——燃燒的火焰將跳動的節奏推向了一個瘋狂的極限。“Carlisle,”Edward把他叫了過來。他的聲音低沉但是清晰。如果Carlisle在這屋子的附近,就一定可以聽到。火開始從我的手掌褪去,疼痛過後,得到的涼爽讓我欣喜若狂。但是所有的灼熱都退居到我的心臟,那裡熱得像顆太陽,並以一種瘋狂的速度在收縮釋放。Carlisle進到房間內,Alice則在他的一側。他們的腳步聲是那麼大相徑庭,我甚至可以辨彆出走在右邊的是Carlisle,Alice在他身後一步左右的距離。“聽啊,”Edward對他們說。整個房間中最大的響聲就是我狂亂的心跳,和著燃燒的節奏有力地跳動著。“啊,”Carlisle發話了。“快結束了。”我因為他的這句話而產生的釋然感立刻被撕心裂肺的疼痛所取代。現在我的手腕、腳踝還有關節都自由了,那裡的疼痛已經消失。“馬上,”Alice急切地附和道。“我會去通知其他人。要不要叫Rosalie……?”“好的——讓她把孩子抱遠一些。”什麼?不。不要!他剛說了什麼,把寶寶抱走?他是怎麼想的?我的指關節屈起——不滿的情緒終於打破了長久以來的僵局。房間裡隻剩下我鏗鏘有力的心跳,而其他人都屏住了呼吸。一隻手捏住了我還有些僵直的手指,叫著。“Bel?Bel,親愛的?”我能正常地回答他而不會驚聲尖叫嗎?我想了一下,手肘和膝蓋的熱量湧動到胸口,那裡的溫度還在不斷升高。還是再等等。“我把他們都叫上來,”Alice用她特有的急迫語調說。我聽見她衝出門去時身後帶起的風聲。接著——Oh!我的心臟像是脫韁的野馬,愈發急迫的頻率最終讓心跳聲連成一個單音節的聲音,像是直升飛機工作時螺旋槳的翼片出發的巨響,就快要從胸口蹦出來了。吸收了身體其餘部分的疼痛和熱量,胸口本就炙烈的火焰,現在更是火上澆油了。我的背向上拱起,仿佛被頂在胸口燃燒著的心臟向上拉起。感覺到軀乾重重地跌落,可實際上身體卻依舊紋絲不動。這是我體內的一場拉鋸戰——我超負荷跳動的心臟和咄咄逼人的火焰。結果是兩敗俱傷。在什麼都燒成灰燼後,火是注定要熄滅的;而我的心臟也在加速奔向它的終點。在僅存的人類器官中掀起最後一撥難以忍受的陣痛之後,火勢漸漸弱了下去。砰然的撞擊聲留下了沉悶空曠的回聲,我的心臟不規則地跳動了兩次之後,安靜地搏動了最後一次。萬籟無聲。沒有呼吸。甚至沒有我。有那麼一陣,抽離的疼痛是所有我能夠感到的知覺。接著,我睜開眼睛,好奇地看著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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