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吾主!”
猝臨的驚變之下,最先響起的是三聲完全重疊的嘶叫。
雲澈被人劫喉,這般畫麵對三閻祖而言,宛若被人用刀刺入了眼睛,一瞬炸開了所有憤怒與狂躁。
閻魔之力如沸騰的漆黑岩漿般在他們身上爆發,在方才巨力下尚未穩下身勢的三閻祖化作三隻狂化的惡鬼齊齊撲向陌悲塵,帶著尖銳至極的獰叫。
“雲澈!”
與此同時,沐玄音一聲驚吟,本能在這一刻完全超脫了理智,更超脫了她頗為嚴重的傷勢,冰凰神力在一瞬間近乎超越極限的爆發,一下子擺脫了彩脂的小手,雪姬劍在她掌間重新化作世間最冰冷絕情的寒芒,決絕刺向陌悲塵。
近在咫尺的彩脂沒能阻下沐玄音,因為她的天狼神力也幾乎在同一個刹那爆發,天狼聖劍緊隨冰凰寒影轟下。
另一個方向,千葉影兒麵容完全失色,她在空中生生折身,但力量尚未完全暴走,便已被兩股厚重磅礴的力量生生阻住。
千葉霧古與千葉秉燭。
“不要靠近!”池嫵仸攜著魔魂的聲音在這時響起。
隻是,三閻祖也好,沐玄音和彩脂也好,麵對此境下的雲澈,他們的出手都完全出自於本能,池嫵仸的阻止再怎麼也不可能來得及。
陌悲塵盯視著被他鎖於五指的雲澈,目光一片冷寂,不見任何的情緒波動。
雲澈的瞳孔依舊在持續的放大。神燼的反噬,讓他周身血痕淋淋,但相比這些傷勢和劇痛,那蒼白的無力感要殘酷何止千萬倍。
神燼之後的他,是最虛弱的時刻。
而在這最虛弱的時候,他卻被這個完全超越當世認知的可怕之人抓在了手中。
他的身軀在陌悲塵手中完全的僵挺,除了不斷瑟縮的瞳孔,他全身上下,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半分。
每一縷毛發,每一滴血液,每一個細胞,都仿佛被萬重山嶽所壓覆,沉重到唯有無儘的絕望。
是的,絕望。
而且絕望的徹徹底底,猶如浩瀚無儘,卻沒有哪怕一丁點星芒的夜淵。
以往,無論遭遇怎樣的絕境,怎樣強大的敵人,他都從不會頹然退卻。哪怕以凡魂麵對幽冥婆羅花,哪怕以神王之力一人麵對整個星神界。
繼親眼目睹“藍極星”破滅,這是第二次,他的意識被徹底的絕望與無力所充斥。
他此刻傾儘一切意誌與力量的掙紮,在陌悲塵的五指之下,卻連一絲微小的氣流都無法卷起。
耳邊傳來三閻祖刺耳的叫吼,三股可怕到足以讓當世神帝都膽寒的閻魔之力卻沒能讓陌悲塵有絲毫的動容,唯有嘴角一絲若有若無的藐然。
他身軀未動,身上銀甲鼓起,漠然釋出了深淵騎士的氣場。
轟嗡!
遠至東神域的邊境,都隱約聽到了一聲沉悶的轟鳴。
陌悲塵周圍數十裡空間在一瞬間發生了極其恐怖的扭曲,仿佛生生切離出了一個離散的小世界。
尚隔著數十裡之距,三閻祖的極怒之力仿佛狠狠撞擊在了一麵無色無形,卻堅不可摧的壁障之上。
本就極度扭曲的空間被摧起三個龐大的黑暗漩渦……隨之,嘶叫化作慘吼,三閻祖身上的黑暗魔光同時崩散大半,身軀亦被扭曲變形,以被飛撲時還要快上數倍的速度橫飛出去。
強如三閻祖,麵對深淵騎士的氣場,竟是連靠近都不能。
錚————
雪姬劍刺入氣場,發出一聲尖銳到碎魂的嘶鳴,沐玄音絕美的冰瞳在這一刻釋出了最極致的冰寒。
但重傷加之根本無法逾越的層麵天塹,讓她縱然催儘身上所有冰凰神力,也無法再臨近半分。
隨之爆發的反噬力下,雪姬劍劇烈彎折,冰芒碎散,沐玄音頓時如失力的冰蝶般飛落。
彩脂星眸緊凝,卻已無暇去管沐玄音,天狼聖劍直轟而下。
轟隆!
陌悲塵的氣場頓時劇烈凹陷,但也僅僅是凹陷,深淵騎士的恐怖力量隨之反轟而至。
天狼聖劍被狠狠震開,險些脫手。彩脂被遠遠震翻,臉兒浮現短暫的慘白,但馬上卻化作更深暗的陰煞。
瞳眸之中魔光綻放,她嬌小的身軀之後浮現徹底魔化的漆黑天狼。
魔狼嘯世,帶著無儘怨怒撲下。天狼神力達到極致之時,彩脂的身影與巨劍都完全沒入狼影之中,融為一體。
陌悲塵微微側目,麵對這個竟妄圖挑戰深淵騎士的玲瓏少女,他唇間一聲低低的嘲諷:
“可悲。”
低吟聲中,他的長發忽然飄起,瞳中微閃銀芒。
噗轟!!
仿佛有一個龐大的世界在自己的身前爆開,釋出湮滅星河的災厄之力。
怒嘯的天狼被一瞬阻滯,兩瞬扭曲,三瞬摧滅……
天狼聖劍飛向了不知多麼遙遠的星域,它的主人瞳光儘散,飛墜向了如魔淵般幽寒的暗空。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三閻祖,沐玄音,彩脂……他們在當世,都是最高位麵的存在。
他們同時出手,短短轉目之間,卻是如此的結局……
“媚音,”水媚音的耳邊,傳來池嫵仸幽冷的聲音:“將他們全部傳送到這裡!”
無垢神魂在最大程度上為水媚音緩解著半神之力帶來的靈魂威壓,也讓她保持著足夠的清醒。
激蕩不休的風暴之中,乾坤刺的空間神力在水媚音的指間快速釋放,將飛散的三閻祖、沐玄音以及彩脂迅速轉移至身邊。
卻唯獨,無法轉移被陌悲塵鉗於掌中的雲澈。
“滾開!”
千葉影兒在竭力掙紮,她身上魔光混亂,神諭在這時忽然甩出,在千葉霧古和千葉秉燭身上切開兩道漆黑斷痕。
千葉霧古和千葉秉燭的力量亦被切開,千葉影兒脫離封鎖,直衝陌悲塵。
“雲千影,滾回來!”
耳邊的魔音讓千葉影兒躁亂的心魂猛的震撼,周身如被無數冰針刺入,隨之身勢也緩緩止在了那裡。
她轉過身,剛要開口,卻瞳光一顫,再無法說出話來,也沒有再決絕衝向陌悲塵。
她看到了池嫵仸幽邃的魔瞳,平靜的麵容,以及……唇角緩緩溢下的血痕。
所有人都可以衝動和感性,唯獨她不能。
當年,忽然歸界的龍白以乾坤龍城天降滄瀾,帶來的無疑是近乎絕望的壓迫。
卻不及此刻之萬一。
但越是這般境地,身為魔後的她,越是必須保持絕對的冷醒。
“你,雲澈?”
陌悲塵的目光冷視著雲澈的麵孔,而周圍之人,他都根本不屑瞥去一眼。
雖然是個問句,但他知道五指間的雲澈無法回應他,他也不需要回應。
哢……哢哢!
隨著他五指的緩慢收緊,雲澈的喉骨層層碎裂,但他無法發出任何的聲音,唯有臉上的血色快速褪去。
“嗬,好硬的骨頭。”
陌悲塵讚許……又或者說讚歎著,瞳中泛動著難抑的異芒:“不愧是混雜著遠古龍神的血脈。你體內龍神血脈的純度,怕是比那群【祖龍】都差不了太多,嘖嘖。”
“……”雲澈全身上下,依舊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視線也在快速的失去著色彩。
池嫵仸的魔瞳越發的幽邃,她已是看出,陌悲塵的注意力完全集中於雲澈一人之身,且並不會殺他。
否則,以雲澈此刻的狀態,陌悲塵要殺他,不過彈指之間。
最大的可能,是他已然知曉了雲澈身上所負的邪神與魔帝之力,甚至玄天至寶。
若是如此,在想辦法奪下他的傳承與至寶之前,定不會取他的性命。
“閻一閻二閻三,不得妄動!”池嫵仸向三閻祖發出著不可抗拒的帝後之令。
沐玄音和彩脂被傳回至水媚音身邊,沐玄音傷上加傷,氣息已是極為孱弱。但她眸中冰芒繚亂,強撐著不肯失去意識。
身邊的彩脂也比她好不了太多。
“救……他……”即使已虛弱至此,沐玄音依舊在掙紮著想要起身,唇間之語,字字染血刺心。
“放心,他會沒事。”池嫵仸輕聲道,然後忽然瞳中黑芒一閃,涅輪魔魂直入沐玄音與彩脂的魂海。
虛弱加上不可能對池嫵仸有所防備,她們皆是眼前一黑,意識快速陷入沉寂,昏迷了過去。
池嫵仸掌心輕覆,一團朦朧的玄光護住失去意識的沐玄音如彩脂,她看著前方,緩聲道:“現在,隻有一個辦法。”
“!!”千葉影兒猛的一怔,然後瞬間閃身至池嫵仸身前,竭力壓製著自己幾近完全失序的心魂急聲問道:“什麼辦法!”
“呃……呃嗚呃呃……”
不斷顫蕩的空間之中,響起了陣陣痛苦嘶啞的嘶叫。
殘存的靈覺感知到了陌悲塵的氣息,南昭冥與南昭光拚命發出著所能發出的聲音。
他們不求被拯救,隻求陌悲塵能馬上讓他們死,讓他們解脫。
因為,哪怕是死後下到最深層的地獄,都不可能如此的痛苦。
但,對於他們的聲音,陌悲塵置若罔聞。
他的靈魂和力量都始終集中於雲澈一人之身,在親身感知,親眼目睹這個以神君境釋放半神之力的怪胎後,他對麒天理的話已是再無懷疑。
他甚至無法想象,將這個身負創世神與魔帝雙重傳承的人獻於淵皇,該是何其巨大的功勳。
其他人都死了,這個巨大無比的功勞也將獨屬他一人。
“此世的帝王?嗬!”他冷笑,目光已是愈加的灼灼:“本該第一個殺了你,但慶幸吧,本尊要你活,你自己想死都不能。”
“活著成為獻予淵皇的貢品,這就是你此生最大的意義和榮耀。”
他的目光稍稍沉下:“聽那隻老麒麟說,對你絕不可有半分的輕視與鬆懈,因為你是個永遠能出人意料的人。”
“那麼……這樣呢?”
低冷的言語中,他的身上玄光微閃。
啪啪啪哢哢哢哢……
雲澈身上奇堅無比的龍骨連同他的周身經脈齊齊碎斷。裂骨之音震耳如千重雷霆炸裂。
“將他,與雲澈分開!”
碎骨之音猶在耳際,池嫵仸毫無動容,用最平靜簡潔的言語給予了回答。
而這個回答,卻是直接湮滅了千葉影兒心間剛剛泛起了那一線明光,她痛苦道:“靠近都不能,又怎麼讓他擺脫……”
“以我們的力量,的確無法靠近。”池嫵仸魔眸幽幽轉過:“但……乾坤刺可以!”
水媚音與千葉影兒同時眸光一動。
千葉霧古和千葉秉燭也頓有所悟,轉過身來。
池嫵仸轉過的眸光不是落於水媚音之身,而是看向了三閻祖。
“閻一閻二閻三,”她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平靜:“以命護主,這是你們最常掛在嘴邊的話。”
而這最平靜的聲音,發出的卻是最冰漠絕情的魔後之令:“現在,就是你們為主人獻祭生命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