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2章獨孤真無敵,福地東海山
宮白乃洛國人士,五十三歲的時候,才機緣巧合成就了神臨。
當然這“機緣巧合”的過程,並不那麼溫和。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不同的人,總歸是各有各的辦法。
老百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在洛國,當然吃水族。
號稱“水上之國”的洛國,是最能體現人族水族矛盾的國家,也是水族最敵視的一個國家。
每次黃河之會召開,長河龍宮裡的那頭老龍,都會盛裝華服,老老實實地坐上觀河台去觀禮。
莊國清江水族全麵皈服於莊廷,雍國瀾河水府向來為雍廷征戰,渭河水族更是秦軍勁旅……天下各地普遍如此。
人族與水族之間的盟約,在中古時代就已經簽訂。一直存續至今,雙方親密無間,是友非敵。
在延續了數十萬年的人族水族和諧共處、或者說水族全麵臣服於人族的大形勢下,洛國這裡所發生的一切,或者也不能夠叫做“矛盾”。
矛盾至少是一個相互的關係,而洛國這邊更應該說是對水族單方麵的欺淩。
洛國人人會水,人人懂操舟。
洛國的修士也普遍精通水行道術——與其說是精通水行道術,倒不如說是精通“對付水族的道術”,如此更為貼切一些。
在洛國,販賣水族奴隸幾乎是半公開的生意。而這在很多地方都是被明文禁止的。
甚至於說,奴隸生意本就是被律法禁絕的生意——
曾幾何時,它也並不罕見。
一群人對另一群人的奴役,貫穿了人族曆史。
在人皇八臣之一,號為“兵祖”的前賢兵武站出來之前,“超凡修士”與“普通人”,本來也幾乎被當成是兩個世界的物種。
那時候很多天生開脈者,是視己為人,視人為猿猴。
後來有氣血衝脈,有兵家之術……正是無數普通人聚集在一起的力量,才將極致黑暗的遠古時代終結。
當然直到現在,也有許多力勝於人、智勝於人、財過於人者,不把他人當人。但這已經不可能成為主流觀點,不符合現世道德觀念,違背各國律法……任何有識之士,都可以因此站出來伸張正義。如薑望當初在青羊鎮刑葛恒,此為大義所在。
現世曾有公開販賣人族奴隸的國家,依靠人口販賣的巨大利益迅速崛起。
後來韓申屠、吳病已、公孫不害,三刑宮三大真君聯手滅其國,才將這股風氣打了下去。
比如北域盛行的鬥場,最開始的時候也是廣泛使用奴隸來死鬥。
現如今除了死囚之外,絕大部分鬥士都是自願與鬥場簽訂契約,領取相應酬勞的。並不允許奴隸的存在。
現在唯一還存在人族奴隸的情況,就是列國交伐,國戰結束後的戰俘。
一直有一部分人,秉持著“列國交伐皆不義,禮崩樂壞自此始”的觀念,堅決反戰。其中很重要的一個理由,就是戰俘之遭遇,使人“恍惚仍在遠古”。(見於《四海異聞錄》)
當然,妖族、海族、修羅族這些異族,並不在律法保護範圍內,也不受人族內部的道德約束。
所以在蒼狼鬥場裡,仍然能夠見到妖族參與的死鬥。
說回洛國。
洛國隻是一個小國家,與莊、雍相鄰,三國之間形成的空白地帶,就是後來不贖城所屹立的地方。
一直以來在環繞不贖城的三個國家中,洛國都是排名最末的那一個。曆史上附雍淩莊有之,聯莊擊雍也有之,總是東風西風隨風倒。
按理說洛國並沒有那個實力,可以半公開地犯忌諱,與天下水族為敵。
這背後當然有複雜的成因,但最重要的原因在於——現世水族早不是一個整體。
長河龍君號稱統禦天下水族,其實也隻能管得了祂的龍宮。
渭河水族歸於秦,清江水族歸於莊……甚至於長河所經之處,每一段皆有國屬。是萬沒有長河龍宮插手的餘地。
而洛國也從不招惹那些有人撐腰的水族,都是在一些野湖野水裡“狩獵”。當然,在清江、瀾河等地的“偷獵”行為,曆史上也曾發生過。畢竟財帛動人心。
神臨境修為的宮白,是洛國都轉鹽運使司鹽運使。
作為掌控洛國經濟命脈的衙門,此司名為“鹽運”,實際轉運的什麼,幾乎是公開的秘密。
在小小的洛國裡,宮白的地位可以算是僅在一人之下,尊貴無比。但放眼天下,他卻是自家人知自家事,拎得清的。
近年來莊、雍兩國動作不斷,擴張的擴張,改革的改革。洛國國小力微,兩頭示弱,偏偏還一直隻能吃老本。
奴隸生意固然算得上無本買賣,但在現世的形勢下,上限是很低的。
買賣人族是大忌,利益最大但是最不敢觸碰。
擄掠妖族、海族、修羅族……又沒那個本事。
僅針對水族來下手,市場是越來越難以為繼。
一是“在野”的水族數量有限,且越來越有限。二是至少在三百年內,還看不到公開交易水族奴隸的可能。
半公開的意思就是,很多時候旁人若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生意就做得。旁人若是兩隻眼睛都睜著,你的生意就做不得。
洛國當然有自己生存的本事,但也僅此而已,早早觸碰到了天花板。
洛國需要新的出路,他宮白也需要新的出路。
太虛幻境開始大規模擴張之後,宮白敏銳地看到了機會,熱情地投入其中。
尤其是福地體係,讓他看到了或許是此生唯一一個接觸福地的可能!
他雖然沒有洞真的可能,但是在神臨層次往前走幾步,也是不同的天地。
唯一的問題在於,他沒能趕上最好的時候,在福地挑戰資格需要競爭的情況下,他對自己沒有半點信心。
但他也有他的辦法。
前一陣子丹國爆發了極其惡劣的“人丹”醜聞,丹國天驕張巡在事件中身死,而主導人丹事件的天品丹師羅鐘岷,被刑人宮執掌者公孫不害當眾刑殺。
丹國國主、國相,以及其他丹國高官十七人,也在公開審判之後,全都被押送天刑崖。等待他們的,將是漫長的刑期。
偌大一個丹國,一夜之間分崩離析。
當然,崩潰的隻是丹國皇室,隻是丹國朝廷。
有一個聯席性質的組織,在丹廷的廢墟之上拔地而起,是名“元始丹盟”。
它統合了丹國境內各大勢力,掌控了全部的丹藥渠道。
以後丹國的丹藥產量,基本就由元始丹盟來決定。
可以說元始丹盟就是現今丹地的最高統治機構,與一個國家政權相比,它更像是一個純粹的商會。
與盟者也都是原丹國的那些人,多為丹師。
但每一位丹師背後的力量,都不難讓人看出跟腳。
這些“支持者”看起來五花八門。基本上都是人丹事件後第一時間趕到現場。主持正義、懲惡揚善的各路豪傑。
當然秦景楚三方吃大頭,瓜分一個盟主兩個副盟主的位置,其餘參與者,如宋、魏、須彌山、南鬥殿,也都零散吃些,好多珍貴的丹方,就此分散。
所謂一鯨落,萬物生。
丹國倒塌,能夠吃上肥肉的又何止這幾家?
就連遠在洛國的宮白,也趁著列強分食丹國期間,丹國丹藥管製十分鬆懈的空檔,痛下血本,低價大肆購入丹藥。
這筆生意讓他賺得盆滿缽滿。
而其中有足足二十粒沸血青丹,是他專為福地挑戰所準備。
楚國皇朝禁術沸血燃魂聲名赫赫,是搏命的禁術。沸血青丹便仿其原理所製。
當然,服用此丹,在短暫拔高戰力的同時,肯定會對身體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
但太虛幻境是什麼樣的地方?
一切擬真,可終歸於“幻”。
宮白耗用大量的功,將沸血青丹原封不動的複刻進太虛幻境,服用之後,獲得在太虛幻境裡的短暫強大,而又不損傷現實本軀。甚至沸血青丹也並沒有消耗掉!
這簡直是天才的創舉,讓他一舉贏得了挑戰福地的資格,並成功贏下了東海山福地——此前太虛幻境的參與者,尤其是神臨層次的參與者並不算多。而每一點功都彌足珍貴,很多人都窮得沒法啟動論劍台。有個叫獨孤無敵的,也一直沒有將佩劍複刻進太虛幻境呢。
複刻丹藥耗功甚巨,遠勝於一柄名劍。用在論劍台上,即便贏了也得不償失。所以竟然從來沒有人想到過這一點。
按照當前施行的福地挑戰規則,若是同時有多人參與福地挑戰,則這些人需要兩兩對決,最後決出來的最強者,才獲得挑戰福地七十二東海山的資格。
宮白同期遇到了十一個人參與福地挑戰,二十粒沸血青丹,足夠他嚼到最後。
他也因此以並不足夠的實力,贏得了東海山福地的種種好處。
隻可惜太虛幻境的福地挑戰還有一條破規矩——作為最末福地的守關者,在第一次贏得福地所有權後,必須再守住這福地一次,才能獲得往上挑戰的資格。
不然他今天應該已經吃藥上盧山了才是。
第七十一名的福地,肯定要比第七十二名要好。
不過話又說回來,在感受過沸血青丹的效果之後,他對自己的信心已經拔高太多。這一個月裡,又陸續買來赤紋金剛丹、六色靈身丹、惡陽虎魄丹,複刻進太虛幻境。
這是他幾次試驗後,確定並不會互相衝突的丹藥。
這三種丹藥,分彆可以在短時間內強化他的體魄、身法、神魂。
而沸血青丹是以不可逆的損傷,帶來全方位的戰力拔升。
因此,當“全腹武裝”的宮白,遇到一個長得英俊至極、名為獨孤無敵的男人時,他的心情是平靜,甚至略帶譏誚的。
赤紋金剛丹、六色靈身丹、惡陽虎魄丹、沸血青丹,四粒丹藥吞入腹中,精氣神全方位拔高至此前未曾感受過的巔峰,這種狀態下的他,甚至敢去找雍國的武功侯薛明義單挑!
誰敢稱無敵?
甚至還獨孤?
“你拿下多少個競爭者,贏得的這個挑戰機會?”為了更好的消化藥力,在正式開戰之前,宮白主動問了一個問題。
此刻他嗅到自己的呼吸都是香甜的,呼出去的每一口氣,都氤氳著力量……令人滿足。
薑望有些驚訝,不過也隻是“有些”。麵前這個對手的狀態,略顯古怪。力量很龐大,也很雜亂。像一個嗚嗚直響的水壺,隨時要掀翻壺蓋。
他甚至擔心他要是出手慢了,麵前這個人會炸掉。
嘴裡隨口答道:“六七個吧,我沒太注意。”
他以前沒有經曆過福地挑戰的門檻,還是第一次知道需要打敗一些競爭者,才能贏得挑戰福地的機會。
不過這對他來說毫無難度,過程甚至有些無聊。很多人還不如內府境的白玉瑕能夠給他帶來驚喜,白玉瑕至少可以讓他產生很多戰鬥上的靈感碰撞。而這些對手空有神臨之力,戰法都過於陳舊,缺乏創見。不能說弱,但對被齊國術院喂刁了胃口的武安侯來說,實在乏善可陳。
所以在福地挑戰的資格賽中,他全程隻是在研究自己的戰鬥體係,並未太關心對手。
宮白眉頭一皺,感覺事情並不簡單。
上個月連他在內,也才十二個人競爭福地挑戰的資格。這個月已經超過六十四人參與競爭,這說明太虛幻境的參與者的確是與日俱增。
而這個獨孤無敵能夠在這麼多人裡脫穎而出,其實力恐怕也要拔高一些預期。
“這樣啊……”宮白抬手掩了一下嘴巴,打了個哈欠,不著痕跡地又送進三粒沸血青丹。
整個人一下漲紅了臉,滾燙的血液開始上湧。
七粒丹藥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啊!”
他也顧不得聊天了,身上太過龐然的力量,急需宣泄。猛地一張口,一條火龍就咆哮而出,灼穿了空氣,直撲對手!
但他隻看到一隻手掌抬了起來,他噴出去的火龍……竟然直接被按滅。
而他的耳邊,竟然響起了自己的吼聲——那一聲“啊!”
這一聲裂出聲紋之刀,突兀地劈在他的耳朵。
所幸有赤紋金剛丹護體,才隻痛未傷。
“嘶!”
他倒吸一口涼氣。
可就是這一道“嘶”聲,也分出聲紋之劍,劍斬唇舌!
耳邊翻江倒海,口中大鬨天宮。
那聲紋成刀成槍成劍成戟,愈鬥愈裂,愈斬愈多。
宮白將一聲悶哼強行咽下,強製消滅了聲音,張嘴把兩顆碎牙和聲紋劍氣一並吐出。
漲紅著臉,臉上暴起青筋,龐然巨力如烈焰,沸然焚於身外!
在這種詭異的聲聞殺法之下,他不敢久戰。決意以龐然的丹藥力量,高山摧細卵,一舉傾覆對手!
六色靈身丹的作用下,他的速度快到他自己都難以把握。
人如流光一瞬,隻是一個閃身,就掠了獨孤無敵。
好在獨孤無敵立即追了上來……
宮白此時滿腦子都是要宣泄的力量,拿了一對分水刺,身似流光轉,七竅噴白霜。
但見論劍台上。兩道流光彼此追逐,飛速環轉。
間有被劍氣絞碎的白霜,如霧彌散。
雙方進入了全麵接觸的階段,在方寸之間逐殺。在這種狀態之下,宮白可以肆意地揮灑丹藥之力,舉手投足皆是藥力,根本不懼消耗。
但很快他就感到了難受。
難受並不在於丹藥本身帶來的負麵反饋,而在於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好像被預判到了!對手的劍術看起來並不怎麼樣,但有著良好的戰鬥認知,極其敏捷的身手,每一劍都能斬在他最難受的關隘處。
還有那該死的聲音!
每一次交擊碰撞,他都要特意控製聲音。而對手卻是哼哼嘿哈個沒完。聲音引發的攻擊,如海潮般綿密不絕,且越來越強!
他像是蹲茅房的時候被敵人破門而入,提褲子也不是,不提褲子也不是,左右為難。
索性將道元點燃,將氣血燒灼,將靈識外放!
他感覺自己正在爆炸!
在惡陽虎魄丹的作用下,他的靈識力量已然十分恐怖,而關乎靈識的戰鬥,即使是在神臨層次,也是相當高妙的技巧。
憑此神魂碾壓對手,想來能有機會?
此為一力降十會,痛服丹藥解千愁!
他感到自己的力量正在拔高,近乎無限地拔高,恍惚觸碰到了某個從未企及的界限。
但就在氣勢的最高點,忽有一劍,在額前輕輕一抹。
宮白在不斷膨脹的肉身力量、道元力量、神魂力量之中,在不斷膨脹的強大妄想裡,忽然感受到一縷涼意。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破了口的氣囊,不斷地往外漏氣,噗噗噗……迅速地乾癟下來。
這一劍不僅抹在他肉身力量膨脹的關鍵處,也斬斷了他神魂力量膨脹外放的關鍵節點……如此恐怖的一劍!這樣的人物,怎麼現在才來太虛幻境?
還有來日,還有來日……
在意識消散的最後時刻,宮白如此寬慰自己。
待下下個月他走了,我卷土重來未可知。
總不會人人都是獨孤無敵?
上章提到“玄鏡獨鑒,神明昭晰”,出自曹植的《學宮頌》。
有書友提到另一個版本“玄鏡作鑒,神明昭晰”,名字是《學官頌》。
網絡上的確有兩個版本。區彆就在於“獨”和“作”,“宮”和“官”。
我個人覺得前者更準確,因為玄鏡已經是明鏡的意思了,“獨鑒”的“鑒”做動詞,可以解釋為“照”。那麼玄鏡獨鑒,可以解釋為明鏡獨照。
在“作鑒”裡麵,“鑒”隻能是名詞。明鏡作鏡子,解釋不通。
其次,東漢有學官,五經博士、博士祭酒之類,品階並不算高。以曹植的身份,沒必要去頌學官,頌學宮是更合適一些。
再次,這篇文章是曹植讚美孔子的文章。漢之後,孔子已是聖人,是萬世師,以“學官”來代之,不夠尊重。以頌學宮,來展開頌孔聖,是相對比較合理的開題。
綜上,我選用了“玄鏡獨鑒”的版本。
這段文字不影響正文閱讀,也完全不涉及赤心世界觀,放在這裡,權當和讀者的討論。
諸位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