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匪夷所思
離神都三十裡地,有一山名喚“瓊山”,太學在這山上。
瓊山山麓處種植著一片竹林,林中設有聽風閣,專門用於接待訪客。
客人來訪時便是在聽風閣送上拜帖,然後在此等到回應後,才能上山。
不過今日,確實有一個例外。
明揚在清晨時就守在了聽風閣前,如一尊塑像般,可是引來不少來往者的關注。不少人都猜測,是有什麼大人物來,讓明揚這位士子中的佼佼者來迎接。
雖然明揚相比較起鐘神秀來很菜,還曾經被魯王世子姬承業輕鬆拿捏,但他確實是太學中位列前茅的士子之一,且家世也不差。不然也不夠資格和當初的姬承業一同去雍州。
明揚就這般等著,等到了急促的馬蹄聲。
四乘馬車飛速疾馳,後方塵土飛揚。
在馬車上,還有道道符籙顯現,加持著速度,加上這駕車的馬匹本就不是凡類,硬是跑出了個風馳電掣之速。
但在那馬車接近瓊山之前,悶雷聲起,轟鳴陣陣,自道路的儘頭奔來一道疾影,踩著雷音追上了馬車,當空躍起。
一口簡陋的鐵劍當空擊下,一聲雷鳴炸響。
“轟!”
青天都似罩上了一層烏雲,馬車上的符光被一舉震碎,車廂炸開,露出了內中的薑離和侍女。
此時薑離的輪椅已經轉過頭,向著後方,重重風勁在身前疾旋,擋下了雷音,也保住了破損的馬車、車夫以及馬。
但真正具備威脅的,卻不是雷音,而是劍。
隻見一道劍光劃空下擊,斜斜飛來,迅疾而輝烈,簡陋的鐵劍爆發出驚人的銳氣。
“住手!”
明揚急急高呼,聲音化作無形的枷鎖,就要製止這道劍光,儒門妙法“言出法隨”已然使出。
可惜,這一劍比音更快。
或者說明揚的修為還不夠高。
在“言出法隨”來臨之前,那一劍已是刺穿了重重風旋,奪目的銳氣直透薑離的胸膛。
然而——
在電光火石的刹那,十分之一個彈指都不到的瞬間,劍光停住了。
泛著晶色的劍指不偏不倚地夾住了劍尖,也可以說是這一劍主動送到了薑離的指間,恰到好處,便如天道循環,理所應當。
劍氣激發,又被先天一炁泯滅,重重氣波以薑離為中心外散,吹得長發飛揚。
劍光受阻,終未刺中薑離,似乎代表著那位宗正的敲打落空。
但也就在這時,有符紋自鐵劍上浮現,這鐵劍就像是突然活過來了一般。
‘符紋!《形墳》!’
薑離心中念頭急閃,而劍光已是如雷霆般炸開。
這一劍的本質,是鐵劍之內的符籙。
《形墳》乃是以法塑體之功,這也就讓姬氏之中不乏法武雙修之人。那位宗正應當便是其中之一。
他以符紋的形式來闡述克製薑離之法,把法門打入了鐵劍之中。這一口鐵劍,就是一道符,一道專門針對薑離的符,由宗正親手畫出的符。
但宗正並無在其中注入功力,而是借運劍者之手出這一劍。
他隻是畫出了這一道符,但真正運劍的卻算是同輩中人,真要辯起來,還真不好說他以大欺小。
出劍的青年頂多六品,但他出的這一劍,其中內含之精義,卻是遠高於六品的境界。
六品力量,刺出了超越六品境界的一劍!
劍光炸開,化作上千道電芒,每一道皆是如光似電,如千錘百煉的劍氣,又內含著不可捉摸的變化,刺入了薑離周身上下,殛出道道青煙。
這一劍當真是快如閃電,又在這麼近的距離下爆發,如上千銳針,刺穿了護身真氣之處,其疾其銳其利讓薑離也沒能阻擋,甚至在理論上,他都來不及激發保命手段。
就和當初薑離在鐵柱觀刺殺四皇子的那一劍一樣,防不勝防。
底牌也不是萬能的。
薑離隻能生受這一劍,接受這一記敲打。
而這時,“住手”二字才姍姍來遲,化作無形的枷鎖困住了姬常洛。
可這倉促而發的令言又能做到什麼呢?不過是為了遲滯劍光一下,好給薑離掙得一線機會而已。
姬常洛真氣爆發,就要掙脫束縛,棄劍走人。
目的已經達成,也就沒有多停留的理由,姬常洛就像是最專業的刺客一般,一擊即中,遠遁千裡。
但是,在他棄劍之前,一股氣流如蛇一般順著鐵劍竄來,透過掌心,滲入姬常洛的經脈中。
他要運氣阻擋,不料那股氣流遇到他的真氣,就如泥牛入海般消融,直接融入了他的真氣之中。緊接著,那股真氣便逆流向丹田,沿途姬常洛不斷運功阻擋,卻沒有一點作用,反倒是助長了這股真氣。
它疾行如箭,鑽入丹田氣海,隨即真氣如大海狂潮般湧向四肢百骸。
明明是自己的真氣,卻完全不受自己控製,控製這一身功力的人······
姬常洛死死盯著前方。
——是他!
在淡淡的青煙中,薑離毫無受創之相,夾著劍尖的劍指依舊穩穩當當。
他竟是沒受創?!
不隻是沒受這一劍的重創,乃至於先前的傷勢也是裝的,否則不足以解釋薑離為何能生受此劍而無礙。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一股寒意席卷姬常洛之身,讓他下意識一個激靈。
然而,姬常洛已是無法做出激靈狀了,他的身體被真氣反向控製,渾身的每一根骨骼,每一寸血肉都已經被反客為主地掌控,明明是自己的身軀,此刻卻無法聽從自己的意誌。
精、氣、神,三元相合,牽一發而動全身,薑離以先天一炁同化姬常洛的真氣,製住身體。一種詭異的意念隨著真氣一同散諸周身,滲入了識海,製住了神識。
此時此刻,姬常洛隻有思維能夠運轉。
同時,明揚催穀功力,再出儒家之言,“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
儒家絕學“君子風”浩浩蕩蕩而出,純白的罡風拂過薑離之身,如清風拂麵般輕柔,但對於姬常洛卻是爆發出了狂嵐般的雄力。
姬常洛隻覺那股失控的真氣在體內運行,手掌脫離了鐵劍,雙掌提振,真氣行於諸穴竅,讓身體下意識地配合,一個個符籙種子在穴竅內應激而發,讓他發出天雷般的巨響。
夔鼓雷音!
“轟隆!”
雷音轟撞君子風,空氣陡然出現刹那的扭曲,緊接著就見狂烈勁風生成,擠壓得馬車崩裂,更要淹沒車上的薑離和侍女。
“不好!”
明揚暗道一聲,當即打開手上的書冊,撕下其中一頁。
君子風雖是動念由心,能夠在攻擊之時回護,但雷音之霸道卻讓罡風難以兩顧。
是以,明揚當機立斷,動用了自身的底牌。
君子風,又是君子風!
君子風合流,風卷殘雲,如淵龍騰嘯,刹那間蕩破雷音,浩蕩罡風席卷向姬常洛。
‘不!’
姬常洛看著這股罡風席卷,感受到浩蕩之中的恐怖威能,他心頭狂吼,意識瘋狂波動,試圖掙脫束縛,再不濟也要動用自己的保命手段。
雖非皇子,可作為姬氏當代中的才俊,姬常洛也是有資格讓四品強者耗損真元功力留下底牌的。
可惜,他做不到。
薑離蓄謀已久,又怎會給他機會?
‘不!’
罡風碾過了姬常洛的身影,就像是抹去了一點塵埃,讓姬常洛消失得乾乾淨淨。
五品都沒法正麵硬抗這殺招,何況姬常洛這六品。
姬氏的一代才俊,就這般死了個透。
隨即,一股雷霆爆發,卻是姬常洛體內的底牌正在爆發餘威,但失去了姬常洛這禦使者,單純的招式又豈能發揮出什麼作用來。
君子風卷著那股雷霆,一直出了數裡地,轟擊在龍淵湖上,一時激起驚天浪花。
“四品殺招?”
匆匆趕到的明揚感應著那股餘威,不由低聲道:“莫非是太平教的賊道?”
太平教的門麵便是雷法,若隻是姬常洛運使雷音,明揚還不一定認為這是太平教之人,可要是搭配上四品的雷屬之招,那基本上是和太平教難脫乾係了。
明揚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剛剛殺了一個姬氏之人。
他當機立斷祭出底牌,不可謂不正確,隻是這正確的行為,卻是方便了薑離甩鍋。
原本薑離還想著控製姬常洛多動幾下,也好讓死得有理有據,明揚祭出四品殺招,算是讓薑離連這功夫都省了。
至於姬常洛為何不同樣動用底牌,這倒也說得過去,麵對先發的四品殺招,倉促之下連五品都難以反應,何況是他?
明揚還待細思對方的身份,那邊已經傳來了撕心裂肺般的咳嗽聲。
“咳咳咳咳咳······”
馬車已經崩裂,薑離的輪椅落到了一片狼藉的地上,此時以手捂嘴,咳得佝僂了身子,指縫間都滲出了血色。
而他身邊的侍女則是依舊安然無恙,正拿著手帕,有些生疏地按在捂嘴那隻手的手背上,擋住血。
至於駕車的車夫和馬匹,此刻車夫已是意識不清地昏迷,也不知是生是死,馬匹則是悉數暴斃,死於餘波。
幸甚,薑離未死。
不幸,太學的貴客就在瓊山腳下被襲擊,一身傷勢雪上加霜。
真是夠了,月初第一天就要用請假條,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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