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九月初一
時光流逝,七日時間如白駒過隙,不知不覺間,九月來臨。
【九月初一,癸卯年,壬戌月,丙午日,宜······】
薑離停下了推算,將目光從因果集上顯現的日曆移開。
天子逆改天時,返秋季為春,如今神都附近的氣候已是難以和天時對得上,日曆占卜自然也會出現或大或小的誤差。
雖然日曆一般都是根據天象來製定的,但氣候亦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環,更彆說如今的氣候非是自然演變,而是出於某人的意誌。
‘再加上神都乃是大周之都城,氣數之樞,還有三品······現在怕是連師父,都難做到卜算如神了吧?’
薑離已經發現了,他現在的卜算精度已是不如七日之前,天璿十有八九也受到了影響。
也許,七日前她突然要給自己補課,不隻是因為天璣和武曲兩位長老的念叨,也是因為察覺到了神都附近天機迷亂,擔心薑離會戰敗。
‘神都的水,還真深啊。’
這一念頭在心中劃過,隨後歸於無形,隻留一片平靜,恢複最為冷靜的心。
薑離步履不疾不徐地順著小道,行向射蛟台。
······
······
射蛟台,位於毗鄰龍淵湖的東山上,乃是位於半山腰的一塊巨石。
巨石懸空,上大下小,由幾塊亂石頂著,仿佛搖搖欲墜,有大半體積都在山外,極為險峻。頂上有大約三丈方圓的平麵,上有兩個隱約足印,一前一後成弓步,傳聞乃是初代的周天子所留。
姬氏和薑氏都是起於西北,祖地不利於建都,需另尋他處。經過易道占算,最終兩族的先祖選定了龍淵湖周邊三千裡為都城所屬,於此立朝。
彼時龍淵湖乃是一龍王所轄,因不服兩族而力抗,最終於射蛟台附近一決生死。
彼時,太祖立足東山巨石,搭乾坤弓,撚震天箭,一箭平風雨,一箭平水患,一箭殺龍王,如是,龍淵湖定。
此事由史書所載,當是無虛。
後來此地便被喚作“射龍台”,又因大周以龍為圖騰,此名不祥,貶龍為蛟,改為“射蛟台”。
元真將此地定為決鬥之地,也是抱了非生即死的勇烈心思。
時間來到了午時,陽氣最盛之時,射蛟台附近早早就有了大量人群圍觀,龍淵湖的水麵上有各式船隻聚集。
光影閃爍,一老一中一青三位道人出現在東山的一座山頭上。
老者便是當日和青衣公子對話之人,道德宗丹道大師丹虛子,中年道人則是看起來剛過不惑,額眉細長、長須飄飄,頭挽雙髻,大袖寬袍,絲絛麻履,氣質飄然出塵,但舉止間又有種清閒悠然,不似有道全真,卻似鄉野隱士。
至於青年,自然便是道君的關門弟子張道一了。
隻不過今日的張道一,其氣機相較於往日卻是更顯渾厚,舉手投足間自動勁風相隨,顯然是因為短時間內功力大進,有些難以收斂。
他晉升了。
丹虛子見到他這一狀況,輕聲歎道:“若是能得純陽真人之道果,以師弟之根基,功力還當再漲三成,且還能控製隨心。師弟何苦急著晉升,等到元真奪回道果,大可以純陽真人道果晉升獨一。”
“可若是因此,豈不是給元真師侄增加負擔?”
張道一緩緩搖頭,道:“貧道更想讓元真師侄為己而戰,而非是為我而戰。如此得來的道果,貧道受之有愧。”
“矯情!”中年道人聞言,嗤笑道。
“文虛師弟!”丹虛子不由皺眉。
“但矯情得好,”文虛道人又加上一句,“道果修行精進難度遠低於古修之法,因此不少修行者忽略了心境修持。你能為自身之心境而放棄某些欲求,光此收獲,就勝過容納獨一性道果了。反正你又不是功力精進無門。”
道果體係的修行者會在抵達某個界限後就難以再精進功力,因為他們的功力全來自於自身,當潛力挖掘完之後,就需要晉升來提高上限。
而古修之法卻是可以采天地之氣來進行突破,張道一實際上便是沒有道果在身,也是可以一路精進的。
對他而言,獨一性道果之能力並不算太過重要。
“這就更讓師弟慚愧了,就是為了這不太重要的道果,元真師侄要和那位薑道友一決生死······”張道一苦笑更甚。
“也未必是因你之故。”
文組卻是搖頭道:“你二人一個晉升,一個助元真煉丹,不知近日來在神都內流傳的消息。聽說當年雲縣薑家之死,和四皇子有關,如今四皇子便容納了雲縣薑家的三屍神道果。”
“三屍神?!”丹虛子眉頭微豎,浮現出一股淩厲之色,“此言當真?”
作為玄門大派,道德宗自然不會不知三屍神代表何物,而在當日,張道一和元真便是與四皇子同處一地的。
三屍神能夠挑動他人之念,若是四皇子在關鍵時刻挑起了元真心中的妄念,那······
不光是丹虛子,張道一臉上已是帶著一縷煞氣。
要是這個傳言為真,那元真出手擾人晉升,說不定也有四皇子的推波助瀾。
在悄然之間,四皇子再增一敵人。
得知此消息的張道一心生殺機,也變相地遮掩了慚愧之意。丹虛子見狀,目光微動,向著文虛傳音道:“能確定四皇子動了手?”
“這如何確定,如今便是鼎湖派那位來了,也算不出個所以然來,能避免道一師弟出現心障就好,”文虛道人隨意傳音回道,“反正他姬承源心懷不軌,和元真出手脫不開乾係,再背一鍋也無妨。”
“謔,說那位,那位就到。鼎湖派的人來了。”
文虛道人一邊說著,一邊看向不遠處的一座山峰。
隻見山峰上星光浮現,化鬥轉星移之相,三道人影在變幻的星鬥間現身,一股莫能沛禦的氣機籠罩山峰上下,令他人上峰無門。
天璿、天璣、武曲,鼎湖派的三位長老也到了。
天璿一襲月白宮裝,麵覆輕紗,一雙如月眼眸遙遙看來,此處山頭上頓時出現淡淡星光。
“看來,今日是必須決出生死了。”文虛道人輕輕吐出一口氣,道。
雙方的長輩要是都沒到,或者一方到,一方沒到,那就說明還有退讓的空間,但要是都到了,那就沒了轉圜的餘地了。
道德宗這邊的長輩先到,就是想詢問鼎湖派那邊的態度,若是對方選擇不現身,就說明還不欲建立矛盾,而對方直接現身並且以目光示威,那就代表著鼎湖派拒絕了。
接下來,便是各憑本事了。
“也罷,那便各憑本事吧。”丹虛子身現太清仙光,掃開悄然間散開的星辰之氣。
與此同時,射蛟台周邊的其他人亦是在翹首以待,隻等兩位主角登場。
時間慢慢流逝,等到日麗中天時,兩道身影幾乎同時出現。
決浮雲,藐千山,一劍西來,劍蕩風雲。
元真禦劍而來,五色劍光如長虹般縱天而下,直落射蛟台。
龍淵湖上,青衣公子立於一艘小船上,見到這一幕,目露沉色。
“到底還是選擇了求勝。”他輕輕歎道。
求道還是求勝,他已經給出的意見,以丹虛子之心,絕對不會無視。但若是元真自己下了決定,丹虛子也隻能相助。
“都說薑離銳氣有失,但現在看來,真正失了銳氣的,反倒是你啊。”青衣公子輕聲道。
不過失去銳氣,換來的則是更強的力量。
劍光落於台上,元真現身,身後五色劍氣如天柱般淩立,劍勢彌天蓋地,四麵八方都似有劍影閃現。
與之相對的,薑離看起來倒是氣機不顯,身如幻影,明明倒映於眼,但若是一個倏忽,視線微移,就會發現薑離完全從自己的感知中消失,恍如不存在一般。
他就像是化作了風,融入了光,合入了······天地。
“錚錚錚錚·······”
四麵八方都傳來了劍鳴。
薑離似是不存,但其行動之間,天地之勢亦時在運轉,挪移,碾碎了閃現的劍影,所過之處儘是劍碎一般的鳴響。
他踏風而來,身後留下了無數透明而殘破的劍影,步履觸及射蛟台,氣機碰撞,憑空蕩出暴風。
“銳氣有失啊。”
薑離目光如炬,洞察入微,“但這股慘烈······看來你已經做好了赴死的覺悟。”
“若無這般覺悟,又如何敢上此台。”元真淡淡道。
事到如今,難不成還能一句“唏,可以和解嗎”來化乾戈為玉帛?
無論是處於各自的決意、心境,還是出於宗門的名聲、立場等因素,今日這射蛟台上,都必須死一個才行。
元真阻薑離晉升,無異於生死大仇,薑離費心思逼他到這一步,又豈願放棄。
薑離手中握有元真把柄,散播出去雖是無法損及道德宗之根基,但終究於門楣有礙,並且雙方已是結下仇怨,難以化解,元真自然是對其懷有鏟除之心。
所以······
“既分高下,”
“也決生死。”
還是有點遲了,尷尬。
不過好在第一更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