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調查員星艦內。

紅石專心致誌地檢查著各項參數，兩名調查員助理則時不時就會抬起頭看一眼舷窗外的星空。

原因無他。

那不斷起伏的淡赤色星光海洋實在太過壯麗。

和一開始相比，由於克拉肯的身體仍在不斷自我修複，這片星光海洋的規模也擴張了許多。

時至今日，這片赤色的光海已經將調查員星艦和兩艘人聯戰艦全部包裹在了其中，光波起伏間，星艦就像是航行在赤色的汪洋大海中一樣。

更重要的一點，有了星光海洋的幫助，先前看不見摸不著的陳梵意識體也清晰地呈現在眾人的身前——或許是克拉肯有意為之，又或許是陳梵意識體自帶的特效，赤色的星光凝聚在陳梵身邊，勾勒出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

紅石身旁，伊莎的視線來回不停地在星艦主駕駛座和舷窗外掃視著，連帶著那寬大的黑色兜帽也不斷左右晃動。

紅石挑了挑眉，重新將注意力放在了眼前全息界麵中的諸多數字上。

“咦……”

黑色的兜帽微微抖動，其下還傳來了伊莎有些驚奇的輕呼聲和略顯壓抑的嗤嗤笑聲。

紅石眉毛一陣顫動，終於，她有些忍不住了。

“我說伊莎。”

紅石無奈地抬起頭，目光飛快地瞥了一眼舷窗之外，然後朝身旁的伊莎望去：“外麵不就是一片光海和陳梵的人影嗎，到底有什麼好驚訝的？”

黑色兜帽抖動的幅度越發劇烈，那嗤嗤笑聲也愈發響亮。

“紅，紅石閣下……”

“你仔細看。”伊莎強忍著笑意，“陳梵的意識體好像……沒長頭發。”

話音還未落下，高遠洪亮的笑聲已然在駕駛艙內回蕩開來。

紅石：“……？”

現在可是在做切割小宇宙的準備工作！

這可是一萬光年的小宇宙！

都能塞下一些小型河係了！！

結果，你的關注點就在這檔子事兒上？

你聽聽，這像話嗎？

話雖這麼說，紅石的目光依然不受控製地朝舷窗外飄去。

看著那閃耀著赤色星光的鋥亮腦殼，她嘴唇輕輕動了動，眉眼之間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點笑意。

“可，可能是意識體的特殊性質吧。”紅石清了清嗓子，儘可能保持嚴肅地解釋起來，為了增強說服力，她又補充了一句，“你看克拉肯不也沒有頭發？”

駕駛艙內歡樂的笑聲猛地一頓，伊莎和高遠一臉匪夷所思地看向紅石。

這……

人話？

紅石眼角輕輕一抽，正當她試圖解釋的時候，一道熟悉、且帶著幾分空靈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忽然響起。

【喂喂喂？聽得到嗎？】

紅石猛地一愣，下意識抬頭看向伊莎和高遠。

見到兩人臉上同樣震驚的表情時，紅石心中瞬間明悟：“這是……陳梵的聲音？”

“你們也聽到了？”

見到伊莎和高遠同時點頭，紅石趕忙正了正神色，扭頭看向了舷窗外那頂著鋥亮光頭的人影。

【先測試一下，紅石，伊莎還有高遠，你們能聽到我說話嗎？】

【能的話扣個1】

聽著陳梵的聲音不斷在腦海中響起，紅石眼皮抽搐的頻率再次提升了幾分。

都這節骨眼上了，還有心思開玩笑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

陳梵這聲線，怎麼感覺怪怪的？

像是加了一層“濾鏡”，顯得無比空靈。

【奇怪了……克拉肯明明說這方法管用的，怎麼沒回應呢？難不成是轉換編碼出錯了？】

還沒等紅石想清楚陳梵聲線的奇異之處，那空靈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嘶……不應該啊。】

眼瞅著舷窗外由星光彙聚而成的人影緩緩朝調查員星艦靠近，紅石趕忙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方法，將一條信息輸入了艦載主腦，而後借助最原始的電磁波將其發送了出去。

電磁波信息發出的那一刻，那星光凝成的人影隨之停下了繼續靠近的腳步。

下一秒，那無比空靈的聲音再次在紅石三人的腦海中響起：【聽得到就好……克拉肯目前狀態良好，我已經和祂說過了，祂讓我們放心切割，隻要不大幅破壞創生之地內部的宏觀引力，祂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噢對了，還有幾個小細節需要注意一下。】

陳梵像是想到了什麼，碎碎念道：【A23星域的引力鏈路稍微有點歪，這會讓祂有種小腿抽筋的感覺；B41星域的引力鏈路尚未搭建完成，祂現在還感受不到自己右手的小拇指；切割小宇宙的時候，小心C58星域的那顆紅巨星，那玩意兒跟大動脈差不多，稍微出點事祂可能又得暈過去……】

紅石三人：“……”

“沒想到這克拉肯……”紅石臉上擠出了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還怪像人的……”

【你也有這感覺？】

陳梵的聲音中透著幾分驚詫：【說實話，我也感覺怪怪的，明明是個星雲生命，結果祂的思維方式和碳基生物差不多。】

【我一開始還以為是希娜洛文明對克拉肯產生了影響，但後來發現不是這麼回事。】

【在希娜洛文明出現之前，克拉肯的思維習慣就偏向碳基生物了。】

紅石眉頭微微蹙起。

這確實是一件相當反常的事——拿矽基生物舉例，一個矽基生命，怎麼都不可能把有機物聚合體當成是自己的食物，更不會認為自己的身體內存在碳基生物才有的器官。

“先不說這件事。”紅石默默將陳梵提到的異常記入了任務檔案，猶豫片刻後，她還是選擇問出心中的疑惑，“陳梵，你知道你的聲線很奇怪嗎？”

陳梵愣了愣神：【……奇怪？這話什麼意思？】

“有點空靈，又帶著點……”紅石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奇怪的聲線。

最後還是伊莎開口，精準地描述出了紅石心中的想法：“帶著點高高在上的感覺。”

見到紅石點頭，伊莎又繼續補充道：“就像是高高端坐在教會大殿中的神靈，說話的同時還帶著些許回音。”

紅石眼前猛地一亮，連連附和道：“對對對，就是這個感覺！”

“你……”紅石回過神來，怔怔地看著麵露無奈之色的伊莎，“見過這樣的場麵？”

伊莎苦笑著點了點頭。

何止是見過，她甚至還當過教會裡的祭司呢！

另一邊，在伊莎的一番描述後，陳梵的聲音暫時從紅石三人的腦海中消失了。

等待片刻後，一個熟悉的聲線再次響起，先前那空靈的感覺也徹底消失殆儘。

【抱歉抱歉，我剛問了下克拉肯，應該是信息轉換過程中的插件問題。】

陳梵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歉意：【祂發現那種空靈的聲線更適合與希娜洛文明交流，所以就在信息轉換的過程中加了一段小插件，現在應該沒問題了。】

紅石聽得一愣一愣的。

信息轉換？插件？

這玩意兒……還帶變聲器插件？

【這些都不是重點。】

舷窗外的人影抬起手拂過額頭，看起來就像是在擦汗：【目前準備工作已經完成了。】

【可以開始切割小宇宙了。】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紅石深吸一口氣，壓下了內心的吐槽念頭後，打開了通訊頻道：

“呼叫創世紀要塞，這裡是【瓦瑞拉號】調查員星艦。”

“開始切割小宇宙，重複，開始切割小宇宙！”

……

嗡……隨著快子通訊從調查員星艦傳出，一股鋒銳的時空波動驟然出現在星空之中。

陳梵很快察覺到了這一點，他迅速抬起頭，朝時空波動傳來的方向望去。

隻見一條深邃漆黑的閃電劃過赤色星雲的邊緣，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切割刀，瞬間在星空中劃拉出了一條細長的黑痕！

空間裂痕！

和常見的空間裂痕不同，這條空間裂痕出現之後並沒有向正前方急速飛行，它靜靜地停留在赤色星雲之外的星域中，就好像受到了某種未知力場的控製。

在陳梵眼中，這條空間裂痕不過他的手臂長。

但陳梵心裡清楚，考慮到裂痕和他的距離，這條空間裂痕的長度很有可能已經達到了上萬光年！

下一秒。

異變驟生！

就像是一碗清水中滴入了一滴墨水，墨水會在極短的時間內擴散、暈染開來。

這道空間裂痕也是如此。

由點及線，由線及麵……

前後不過幾分鐘時間，懸在星空中的黑痕便緩緩擴散開來，

此時此刻，它已經徹底沒了先前宛若閃電的空間裂痕模樣。

它就像是一個規模以萬光年計算的光滑黑色天幕，緩慢而堅定地將整個創生之地遮蓋起來。

黑幕所過之處，遠處傳來的星光儘數消失！

看著眼前的場景，陳梵的表情也逐漸凝重起來——旁人或許感覺不到，但他能夠清晰地體會到，這看似尋常的黑幕，正散發著一股股無比鋒銳的時空波動！

這哪是什麼天幕，分明是一片覆蓋了上萬光年星域的空間斷崖！！

原本平靜的時空海洋因為這個斷崖的出現正在以極快的速度變得狂暴起來，“海水”朝著那處深不見底的斷崖倒灌而去，在這股“海水”的衝擊下，空間斷崖的擴張趨勢再次得到了強化。

它開始加速崩塌！！

打個比方。

當水土流失到了一定的程度，在水流的衝擊下，河岸就會出現坍塌現象。

而河岸的坍塌勢必會導致越發激烈的水流，負反饋因此形成，更進一步的坍塌也隨之出現。

空間斷崖也是如此，當其崩潰的趨勢得到自我反饋的強化後，也會進入類似的節奏！

在如此規模的空間斷崖前，宇宙的自我修複效應顯得無比孱弱——它修複的速度甚至還趕不上斷崖崩塌的速度！

轟隆隆……

旁人聽不到的、來自時空海洋的轟鳴聲在陳梵耳旁回響，讓他的臉色變得慘淡起來。

如果說一開始的空間裂痕僅有他的手臂長度，那如今的空間斷崖，已然發展成了一張遮天蔽日的天幕！

天幕在星空中轟然拉開，沿途的行星、恒星、甚至星係都被其無情地吞噬殆儘！

看著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擴張的空間斷崖，陳梵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他不敢想象，如果放任這樣的空間斷崖發展到最後會是何等模樣！

或許……

一個完整的宇宙泡會因此一分為二吧？

就在陳梵為腦海中浮現的猜想感到震撼的時候，一個龐大的雙棱錐型陰影突然出現在不斷擴散的空間斷崖旁。

那是……

創世紀要塞！

就在陳梵反應過來的那一刻，無比耀眼的光芒從創世紀要塞上釋放出來，毫不吝嗇地揮灑在幾乎陷入黑暗的星空中。

伴隨著光芒出現的，是一股熟悉、但又相當奇特的波動——

空間斷崖區域的原有規則被改變了

先前無休止擴張的空間斷崖在這一刻終於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那遮天蔽日的深邃天幕就像是一張薄薄的紙張，緩緩彎曲，朝著規模超過八千光年的創生之地包夾而來。

經過剛才那一場雪崩式擴張，空間斷崖的麵積得到了數百倍乃至數千倍的增長！

因此，在創世紀要塞的驅使下，它輕而易舉地便將以創生之地為中心、方圓一萬光年的星域徹底包裹起來！

直到這一刻，陳梵才豁然明悟。

為什麼切割一萬光年的小宇宙需要動用創世紀要塞，明明先前切割小宇宙的工作都隻需要一兩艘有空間切割能力的星艦便可以完成——規模如此龐大的空間斷崖，如果沒有創世紀要塞來限製的話，幾乎肯定會陷入失控狀態！

星空黯淡。

視線範圍之內漸漸隻剩下了赤色的星雲和零星幾點星光——那是創生之地和創生之地外的一些恒星。

終於。

在隆隆作響的時空波動中，那黑色的天幕由“下”及“上”，將整個星域包裹起來。

陳梵抬起頭，仰望著星空中僅剩的一條縫隙，眼底震撼之色愈發濃鬱。

縫隙中星光璀璨，雙棱錐型的龐大陰影周身散發出耀眼的白色光芒，仿佛在宣告著這片星域即將迎來的結局。

這是空間斷崖的交彙之處，斷崖尚未交彙，因此外界的星光還能穿過它傳入這片星域。

一旦其徹底閉合，小宇宙切割工作也就進入了尾聲，同時，創生之地和偌大的反宇宙泡也就成了兩個單獨的個體。

星空中的縫隙緩緩合並，身旁淡赤色的光海也和先前一樣緩緩波動著。

創世紀要塞的工作精度很高，切割小宇宙的時候完美兼顧了克拉肯的諸多要求，得益於此，從小宇宙開始切割到現在，克拉肯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星空中那條縫隙的規模也逐漸收縮。

就在縫隙即將徹底消失的那一刻，一道近乎狂暴的時空波動驟然出現在縫隙外的星空中。

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過縫隙，瞬間席卷了整個創生之地星雲。

幾乎是同一時間。

星空中那條窄窄的縫隙悄然合攏，時空斷崖完成交彙，那道狂暴的時空波動也如同無根之萍，在星空中晃蕩片刻後悄然消散。

隻留下陳梵和赤色的光海，在徹底歸於黯淡的小宇宙中麵麵相覷。

“這是……”

陳梵凝視著縫隙消失的方向，感受著星空中那股時空波動的餘韻，低聲呢喃：

“湮滅星爆？”

……

正麵戰場。

周身閃耀著藍芒的中子星高速自旋著，它裹挾著極其龐大的動能，狠狠撞入了蠍群之中。

就像是一顆橫衝直撞的保齡球，隻是一路撞擊，便將星空中無數巨蠍化為了淡綠色的肉泥。

但這顯然不是這顆中子星的真實“目的”。

另一邊，一顆相同規模，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中子星同樣在蠍群中硬生生撞出了一條血路。

隻不過和前一顆中子星相比，它表麵沒有留下任何淡綠色的血漬和肉泥——原因無他，任何物質在觸碰到它的那一刻，都會發生轟轟烈烈的湮滅！

這是一顆由反物質構成的中子星！

一圈圈白茫茫的霧氣繚繞在它的身邊，隨著它的前衝在星空中形成一條螺旋式的白色飄帶。

轟隆隆……

當兩顆中子星相遇的那一刻，一場驚天的爆炸出現了！

無窮無儘的光和熱從兩顆直徑不過十幾公裡的星球中釋放出來，眨眼間便撕碎了周圍巨蠍的身體！

相同的場景發生在這片星域的每一個角落。

紅巨星、藍巨星、中子星……

每一顆恒星和極限天體的對撞，都足以形成一場滅絕周遭所有生命的爆炸！

十顆，百顆，千顆，萬顆！

遠處的人聯戰艦化身搬運工，源源不斷地從臨時切割的小宇宙中牽引出一顆顆恒星和反恒星，並通過恒星曲率裝置將其拋射向正前方的蠍群。

一場場湮滅星爆的爆炸火光直接對這片規模上萬光年的星域形成了飽和式打擊！

以恒星為武器，這是宇宙中最為純粹的暴力美學！

但是！

在這堪稱極致的爆炸中，有十幾個特殊的星體卻幾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它們肆意遊蕩在星空中，以瘋狂的姿態吞噬著沿途所有物質。

黑洞。

這是人聯艦隊從周邊星域帶來的十餘顆黑洞！

和尋常的星體不同，黑洞並沒有正反星體的說法，自然也無法用來充當湮滅星爆的材料，但黑洞本身那恐怖的質量和引力，卻成為了戰場中絕對的殺器！

彆說這些巨蠍了，就算是人聯的戰艦，在徹底落入黑洞後也難以保全！

除非……

有外力的幫助。

比如當初的幽靈艦隊。

ps：電腦炸了……這章用手機敲出來的，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