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揣著某種意味難明的心思,嘉和皇帝打開了那封信件。
他先拆開看的是蕭震那封所謂的‘證據’。
裡麵是一遝厚厚的空白紙張,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嘉和皇帝愣住了。
這封信,讓東南那邊的人,急的抓耳撓腮,甚至不惜數次派遣殺手,截殺錦衣衛。
結果竟然是一堆空白信紙?
嘉和皇帝盯著那一遝白紙,愣神片刻後,朗聲大笑,神情中儘顯痛快。
他知道蕭震,此人一介武夫,斷然沒有這般高明手段。
否則也不至於在東南,被欺負的這般淒慘。
顯然,這多半是賈邵的手筆。
一封空白書信,便讓東南那邊,自亂陣腳!
怎麼不讓嘉和皇帝感到痛快呢?
所以對於賈邵給自己寄來的第二封信,嘉和皇帝越發好奇。
可越是好奇,也越是遲疑。
他器重賈邵這個少年郎。
因此。
他隻希望這位少年郎‘忠君’,而不是參與進黨爭之中,和朝堂那些人一樣,汲汲營營。
大概是,越善於權謀平衡之術的帝王,心中反而越發向往,有一位忠臣,能發自內心,唯獨心係君父吧!
人啊,終會對自己畢生不可得之物,困頓一生。
哪怕皇帝也不例外。
嘉和皇帝打開了賈邵的那封信。
他眯起眼睛,看向那封信的內容,神情先是微微迷茫,而後嘴角的笑意,怎麼都壓不住。
因為這第一張信紙上的內容,一個字都沒有。
它是一封惟妙惟肖的簡筆畫。
畫中。
牡丹花海絢爛,賈邵本人,坐於謫仙閣最中間。
外圍,是無數百姓。
百姓當中,有疑似神情猙獰惡毒者混入其中——大概率是東南豪族探子?
也有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神情冷漠,姿態警惕。
一位將軍在花海中,朝著賈邵抱拳。
顯然是蕭震。
數位年輕人,正站在賈邵對立麵,看情況,是在辯經。
被各方圍攏起來的賈邵本人,在最中心位置,神情瑟瑟發抖。
嘉和皇帝對洛陽情境儘在掌握,因此輕鬆便明白了賈邵所要表達傳遞的意思。
一幅簡筆畫,活靈活現表述了洛陽牡丹園林謫仙閣辯經的場景。
而畫中,花海更外側。
正上方。
最顯眼、最龐大的人物形象,是身穿龍袍的嘉和皇帝。
東南方向,是一片烏雲陰影。
更妙的是。
位於最中心,幾乎是被各方勢力圍攻起來的賈邵,看似神情忐忑。
實則在賈邵的背後,畫著兩條尾巴。
這兩條尾巴,一條對準東南方向,高高揚起,儘顯桀驁。
另一條尾巴,對著嘉和皇帝,低低垂落搖晃。
賈邵的背麵,用框框引出了兩張他自己的臉。
一張臉看向東南豪強,不屑又鄙夷。
一張臉看向嘉和皇帝,崇拜又忐忑。
對於嘉和皇帝這種喜歡弄權、玩心眼子的皇帝來說,這幅簡筆畫,實在太妙了。
一下子就戳中了他的心巴!
賈邵一個字都沒寫。
但嘉和皇帝完全看懂了對方的意圖。
比如簡筆畫裡,賈邵那條對準東南豪強高高揚起的尾巴,意思是:我不怕你,我有和你對抗的實力。
哦?
這位少年郎,難道背景通天,能跟東南叫板?
他,會是誰的人呢?
陳秉?
亦或者鄭霞生?
另一條尾巴,則是低低垂落,對準了嘉和皇帝。
嘉和皇帝很聰慧,一下子就懂了賈邵的意圖。
先是呈上孟津祥瑞,後又按照自己的意圖,救下蕭震,賈邵本應該‘揚起尾巴’向自己表功才是。
沒錯。
讓蕭震去洛陽,找賈邵幫忙,確實是嘉和皇帝授意的。
可,幫了皇帝的忙,立下大功的賈邵,為何要‘瑟瑟發抖’、‘低垂尾巴’呢?
蓋因,賈邵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亦或者說,賈邵在某些方麵,犯了‘欺君之罪’。
所以他不敢表露出來,隻敢用這種方式,暗戳戳傳遞信息,乞求原諒。
這真的太妙了。
但凡今日賈邵上書陳情,寫下一大段‘忠君篇章’,嘉和皇帝都不可能輕易把此事揭過去,原諒他。
欺君之罪,豈可輕易原諒!
而賈邵寫下的每一個陳情字跡,都是他欺君之罪的證明,讓嘉和皇帝無法真正釋懷。
然而賈邵一字未說,隻畫了一幅畫啊!
當文字信息過於直白,無論含蓄或者直接說明原因,都會讓雙方難堪的時候。
一幅簡筆畫,反而有了‘潤滑’的作用!
賈邵看似什麼都沒說。
但皇帝卻全然懂了他的意思。
這種妙不可言的雅趣默契,實在讓嘉和皇帝心生歡喜。
他心中下了決定:賈邵,不管你犯下何等欺君之罪,隻要你心係君父,朕都可以原諒你!
但。
嘉和皇帝就是忍住了。
他不去查賈邵的底細,甚至不去問賈邵做了什麼,以至於達成欺君之罪。
他惡劣的,想要看到賈邵自知理虧,誠惶誠恐向自己告罪。
所以,哪怕知道賈邵心裡有小九九,甚至來路並不簡單。
他也不在意。
念在你把小尾巴主動露出的份上,朕都可以原諒。畢竟朕又不是小心眼,朕心中,裝的是天下蒼生啊!
可朕要假裝,沒看懂你這封信的意圖。
而後等你來誠惶誠恐,向朕賠罪。
因此。
嘉和皇帝在給賈邵第二封回信中,終於不再是空白信,而是寫了‘真摯’的文字:
“愛卿乃朕之肱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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