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話音落下,霎時間引發金穀園一片嘩然。
“什麼?此人便是蕭震,蕭總兵?”
“他為何會出現在洛陽文會上!”
“算算時間,蕭總兵攜帶部下,正在返回京師受審的途中!蕭總兵定然是不想蒙冤受死,所以才來洛陽文會,尋一條生路!”
“可悲!何其可悲!一代抗倭名將,竟然要用這種屈辱方式求救!”
連謫仙亭裡,蘇祈、周斐然、何旭等人,都看向單膝下跪的蕭震,滿眼震驚。
一位從二品的東南抗倭副總兵,在洛陽文會上,當眾下跪求救!
太瘋狂了!
崔峴是第一個回神的。
也很快意識到了蕭震的用意。
對方這一跪,可不單單是跪自己,向自己求救。
更是跪給士林、跪給天下人看的啊!
蕭震,這是想利用此次洛陽文會造勢,為他、和他那八千士兵兄弟謀求一條生路。
看著眼眸通紅,單膝跪地,神情乞求近乎卑微的蕭將軍,崔峴心中很快有了定奪。
東南水太渾,牽扯層麵太廣,不可輕易插手。
那就換個切入點,以本次洛陽文會作戰場,隻為蕭震下跪求救一事,點一把火吧!
至於這團火,是能燒死蕭震,還是能令蕭震浴火重生——
且看造化!
在極短的時間內,理清楚思路後。
崔峴快步走過去將蕭震扶起來,認真道:“蕭總兵這一跪,小子實在承受不住,快快請起。”
“浴血抗倭,功在社稷!縱有敗績,豈容忠骨蒙塵?八千將士,父母所生、家國所養,豈能無辜受戮?”
“此事,非將軍一人之生死,乃國法、天理、人心之所係!將軍若有冤屈,回京後,自當向陛下、向朝堂之上的大人們陳情!”
“是以,我隻問將軍一句:東南一戰,可問心有愧?可下愧蒼生士卒、上愧朝堂君主?”
聽聞此話。
蕭震深深看了一眼賈邵,一雙虎眸中帶著感激。
而後。
在無數人動容的注視下,便見這位副總兵抬起頭顱,驕傲道:“蕭某半生抗倭,上不負君主,下不負蒼生,問心無愧!”
好一個問心無愧啊!
此話,當即引來一片轟然叫好!
但,不顧洛陽知府趙恒憤怒的目光。
洛陽同知齊棟梁,自一片叫好聲中走出來,怒斥蕭震:“《大梁律》雲:罪臣未決,擅離者斬!蕭總兵戴罪之身,竟敢私離囚隊,此乃大逆不道!”
“你口口聲聲稱不負君主蒼生,卻喪師辱國,欺君罔上!實在該死!”
這番話,可謂相當尖銳。
方才還能言善辯的蕭震將軍,此刻被罵的臉色漲紅,滿腹委屈,渾身顫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看起來特彆特彆可憐!
而齊棟梁這番話,自然也引來無數憤怒的目光。
包括謫仙閣裡的蘇祈,都狠狠蹙起眉頭,準備張口反駁。
崔峴意味深長看了一眼蘇祈。
蘇祈神情微怔。
下一刻。
便見賈邵大義凜然走出來,將弱小無助的蕭震護在身後,看向齊棟梁冷聲說道:“《吳子》雲:將之所慎者五:理、備、果、戒、約。”
“《左傳》曰:臨患不忘國,忠也。”
“蕭總兵不逃不叛,反入文會求策,心係士卒君主!若以此誅將,則天下良將皆可殺!齊大人,安的是什麼心?”
齊棟梁似乎是被氣到了,單手指著賈邵,滿臉慍怒!
旁邊,蘇祈終於回過味兒來。
他深吸一口氣,在無數難以置信的注視下,將矛頭對準了賈邵、對準了蕭震:“荒謬!”
“方才我本以為,蕭總兵之敗,情有可原!可你身為罪臣,卻擅自出現在洛陽文會上,其心實在可疑!”
“《孫子》曰:將者,智、信、仁、勇、嚴也。蕭震喪師辱國,五德俱失,何以稱’良將?!”
什、什麼?
蘇祈突然毫無預兆反水,讓在場眾人都驚呆了!
謫仙閣裡的一群年輕少年郎們,瞧見這一幕,很快便反應過來。
大家隱晦互相對視。
一種無言的默契,自一群天才少年郎當中緩緩滋生。
片刻後。
何旭站到蘇祈身邊,怒斥蕭震:“《禮記》載: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蕭總兵既已認罪,當靜候聖裁,豈可妄自求活?”
孟紳緊跟其後:“《論語》雲:民無信不立。將軍敗軍辱國,已失信於陛下,安敢再求生?”
周斐然更是厲聲道:“蕭總兵當眾跪求,煽動輿情,此非’忠,實為挾民逼君!”
情況實在太詭異了。
幾乎是在一瞬間,謫仙閣內才子們紛紛轉變態度,將矛頭對準了蕭震!
而同知齊棟梁,因為才子們的加入,瞬間有了底氣,冷笑看向蕭震:“聽到了嗎?蕭總兵?”
“文會乃聖賢之地,豈容武夫咆哮?《論語》雲:君子不重則不威。”
“本官勸你,趁早離開這裡!”
被一群文人這般唇槍舌戰,蕭震心中感激極了。
表麵卻被氣的虎眸含淚,仰天苦笑。
而後。
在全場眾人的注視下,這位身穿鎧甲的副總兵,收起手中長劍,落寞倉皇離開。
牡丹花海絢爛搖曳。
他離開的背影,卻那般蕭瑟、心酸。
令人憤怒心寒!
賈邵定定看著蕭震離開,似乎是被氣到了。
他一甩袖袍,看向謫仙閣裡的眾人,沉聲道:“《易經》革卦:大人虎變,君子豹變。”
“蕭總兵以武入文,恰合‘窮則變,變則通’之理。諸君卻因禮廢義,實在迂腐!”
“爾等欺辱良將,如自毀長城!我賈邵讀聖賢書,明君臣大義,豈能與爾等不忠不義之徒同列?”
“因此,好叫在場諸位做個見證。”
“我,賈邵,要向眼前謫仙閣內,這群不忠不義之人劃分界限!以及,你們這般忠奸不分,可敢同我辯上一場?”
聽聞這話。
蘇祈第一個揚眉:“辯就辯,怕你不成?”
何旭冷笑道:“奉陪到底!”
孟紳一拱手:“既如此,明日謫仙閣,我等且看你有何本事,敢這般囂張。”
周斐然揚起下巴:“任你說的天花亂墜,終難改敗將當誅之鐵律!”
賈邵似乎是懶得多言,一甩袖袍,轉身離開。
金穀園內的讀書人們,一個個傻眼了。
不是,發生了什麼,怎麼就突然翻臉打起來了?
有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有人琢磨明白了,暗中為一群才子們的機智叫好。
但不管怎麼說,事情大條了!
第一天的洛陽牡丹文會,以一種所有人都預料不到的方式,草草收場。
各種震撼消息滿洛城傳播。
當然最令無數文人們瞠目的兩件事是——
其一:抗倭副總兵蕭震當眾在文會上下跪求救。
其二:賈邵一人約戰數位名滿天下的才子,次日於謫仙閣內辯論!
這兩件事,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強勢空降洛陽‘熱搜頭條’。
並且以不可阻擋之勢,朝著洛陽之外,整個大梁蔓延!
官場,文壇齊齊震動。
更有意思的是,從洛陽蔓延出的兩個消息,也引發了兩個衍生話題。
其一:賈紹是誰?
其二:一個自洛陽傳出的辯題,讓全大梁各方都參與進來,陷入爭吵。
簫震,該殺?還是該戴罪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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