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張山峰!(1 / 1)

天光已晚,夕陽餘暉灑落在鯤魚背脊之上,金紅色的光輝仿佛為這片懸空陸地披上了一層溫柔的紗衣。

方知寒緩緩收回視線,重新落回自己腳下的天地。

他所在的這棟高樓,是整艘鯤船上最高的一座“望樓”,視野開闊,四周儘收眼底。其餘幾棟觀景樓略矮一截,有練氣士身著各色法袍,靜立樓台之上觀景,有人袖手,有人負劍,也有人倚欄而坐,看天際雲霞鋪陳。更遠處的廣場和回廊中,有孩童在長輩看護下奔跑嬉戲,清脆的笑聲隨風傳來,添了幾分人間煙火。

一切都如畫境般美好。

就在此時,方知寒的目光,被一道孤獨的身影吸引了。

那是個年輕男人,背影單薄,斜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袱,包袱下露出半截打磨得泛白的木劍。他身穿一襲洗得發白的舊道袍,發髻挽起,用一根粗糙木簪彆住,站在最底層的欄杆邊緣,正抬手遮著眼眸,望向遠處陸地的方向。

他神色恍惚,似在尋找,又似乎什麼也找不到。

即便此地陣法庇護,有無形禁製隔絕風寒,可仍有清風輕拂,那道人雙唇乾裂,麵龐略顯蒼白。風吹過他鬢角,帶動幾縷發絲輕輕搖晃。

方知寒看著那道人,目光微動。

他同樣背負著木劍,隻不過自己住在最高處的天字號房間,身邊有婢女侍候,言語間時常提起“玉璞境”的神仙人物。

而那道人,卻站在最底層的欄杆邊,連是否能下船都還在躊躇。

兩人仿佛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可方知寒忽然覺得,那人身上,有股熟悉的味道。

不是境界氣息,而是一種從心底散發出來的“骨頭裡”的東西。

是一種“真正的貧寒”,卻又不卑不怯的骨氣。

這時,春水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見到欄杆外的道人,不由輕聲開口:

“看他穿的道袍樣式,像是龍虎山張家的外門弟子。祖庭在中土神洲,那邊道統森嚴,入門弟子數以萬計,不是嫡傳核心,日子都挺苦。”

她語氣輕柔,似不忍多說。原本想說“寒酸”,話到嘴邊卻改了。

她這些日子日日伺候眼前這位“陳公子”,其實早看出,這少年雖然住天字號房間,但衣物洗得乾乾淨淨、補得整整齊齊。吃飯不挑剔,用物極節省,從不擺譜裝腔,分明就是那種真正出身貧寒的少年郎。

她本以為,天字號房的客人都是天之驕子、神仙人物,誰知這少年分明更像山野苦修出來的寒門子弟。

也正因如此,她才對少年多了一絲……說不上來的情緒。

既不是憐惜,也不是敬重,更像是一種淡淡的、無處安放的失落。

春水掩去心中情緒,換上笑顏,輕聲道:“浩然天下都知道一句話,山上山下皆傳誦:‘凡有妖魔作祟處,必有桃木張天師。’看來那人也是仰慕龍虎山威名,才拜入門下修行。”

“嗯。”方知寒輕輕點頭,並不多言。

下一瞬,那名落魄道士仿佛心有所感,忽然轉過頭來,抬眼望向高樓處。

他望向高處的方知寒,和身邊的春水。

高處的雲霞如火如織,他眼神恍惚,看著那個同樣背著木劍的少年,心頭仿佛被什麼觸動。

那是羨慕?

或許是。

也可能是羞赧。

他連忙收回視線,重新低下頭,腳步有些遲疑,似乎在猶豫是否去找人討要一份熱湯,或者詢問哪兒能換些錢用。

方知寒卻走下台階,來到他身前不遠處,輕聲問道:

“道長可是口渴?我那邊還有些瓜果,不大喜歡吃,若不嫌棄……”

落魄道士一愣,連忙擺手,臉頰泛紅,聲音乾啞卻堅定:

“不、不用了,多謝小哥好意。”

他下意識退後半步,又忙不迭拱手:“貧道魯莽,冒犯了。”

方知寒笑了笑,也不勉強,點點頭轉身離開。

他回到原來的位置,站定,緩緩擺出一個架勢。

拳架沉穩,步履敦厚。他吐息綿長,氣沉丹田,周身氣機不顯,卻有一股如山如嶽的拳意,緩緩流轉,古樸凝重,宛如鐘鼎銘文。

春水立在一旁,默默望著。

她忽然想起一句古話:“真正的富貴,不在衣上,而在骨裡。”

她低頭看了一眼那位道人——嘴唇乾裂、眼神倔強,手中緊緊握著錢囊,目光始終在那座“下船口”上停留。

那是一種強撐出來的體麵,是不願低頭的尊嚴。

而方知寒呢?

他在練拳。

風起雲動,衣袖鼓蕩,少年身影宛如靜嶽,立於霞光之下,神色澄澈。

春水忽然有些恍惚,若乾年後,這一幕會不會成為誰筆下的一幅畫?

——一位赤腳少年,在鯤船之巔練拳,背後夕陽如血,而遠處一個落魄道人,站在欄杆之外,看天看地看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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