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冬!(1 / 1)

隆冬大雪,天地茫茫,白霧彌漫。

崖洞之外的雪原之上,方知寒赤膊而立,腳下是凍得發硬的泥土石地,雪層被他的步伐踩碎,留下清晰踏實的腳印。他一拳接一拳緩緩打出,拳意內斂如山、出手卻似江河倒湧,身軀如青鬆挺拔,不動如山,動若雷霆。大雪紛飛,大片大片的雪花飛落而下,然而在即將觸及他肌膚的那一瞬,紛紛被一股肉眼可見的水汽蒸發,化作霧氣,在他周身繚繞不散,仿佛整個人正處在溫泉蒸騰之間。

他的呼吸平穩而深遠,如同潛龍蟄伏,偶有一道極細微的勁氣從鼻息間逸散,便令周遭的雪花悄然避讓。寒冬臘月裡,他身上的熱氣蒸騰不息,甚至在他每一次出拳之際,都似有一圈氣浪炸開,驅散身前十尺的風雪。

拳風所至,雪地裸露,拳意所及,冰霜破裂。

靈均蹲在一旁,鼓著臉,有些悶悶不樂。他穿著厚實的小袍,耳朵凍得微紅,卻沒有喊冷,也沒有撒嬌。他看著自家老爺打拳,心裡發怔。

不是因為覺得方知寒無趣,也不是因為他愛講道理。相反,這些天的日子,比起從前在山中修行時的那些孤獨日子,要熱鬨得多,也踏實得多。

隻是,他想家了。

他想念那座被酒氣熏紅了半邊山頭的老家。

想念那個山風獵獵、篝火熊熊的夜晚。

想念那些能大口喝酒、大塊吃肉、不需要講道理的日子。

在那裡,沒人逼你開竅破境,沒人讓你思量道義對錯,也沒人念你一句“天地大義”。

靈均抬頭,看向方知寒打拳的背影,忽然覺得心裡酸酸的。

老爺也不是不好,就是有點“太正經”。

方知寒打完一套拳,停下收勢,緩緩吐出一口熱氣,白霧滾滾。轉頭看了眼靈均,笑了笑,眼神溫和。

“過來,陪我打一套。”

靈均一怔,隨即扔掉手裡的雪球,一骨碌爬起來,快步跑過去。他站在方知寒對麵,姿勢板板正正地擺好,卻沒有立刻動手,反而歪頭問:“老爺,你知道我在想什麼?”

方知寒點點頭,道:“想家了。”

靈均低頭笑了笑,沒有否認。

方知寒微微一笑:“想念喝酒吃肉,那也沒關係。過幾日到了鎮上,我們買點羊肉和酒,暖暖身子。”

靈均眼睛一亮,連忙點頭。

“不過今天還是要練拳。”方知寒笑道,“你若是打得好,說不定哪天我把你偷偷帶進文廟看看。”

靈均眼睛睜大了,滿臉驚喜。

“真的?”

“真的。”

於是靈均站定了姿勢,深吸一口氣,隨著方知寒出拳節奏,也開始慢慢打了起來。

拳意初成,童身未穩,但靈均身上已有幾分古怪的韻味——明明隻是個小童子,打起拳來卻不顯滑稽,反而隱隱有種蟄伏的銳意,好似山間潛龍初醒。

而方知寒則看著他,默默點頭。

他的拳法,並不拘泥於山門套路,也沒有師門傳授,多半是靠著一路摸爬滾打,憑著生死搏殺中揣摩出來的“拳意”。

他隻是二境武夫,卻偏偏能讓三境的修士都覺得“不像是個二境的”。那是因為他將心、意、力三者合一,將拳當成了真正的生死之術,而不是演武場上擺架子的功夫。

他每一拳,都不輕易揮出。

但一旦揮出,便要帶著拚命的心。

這才是他的拳。

練拳的雪地上,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在漫天雪花之中穿梭交錯,或進或退,或劈或砸。寒風吹過,雪花依舊紛紛揚揚,可每一次拳勢激蕩,都將這漫天飛雪硬生生破出一條清明的氣場。

靈均打到最後,氣喘籲籲,滿頭霧氣,臉紅如火爐,卻是打得意猶未儘。

方知寒收拳而立,負手而望,雪原蒼茫無邊。

“靈均。”他輕聲道。

“在!”

“這世上確實有很多不講道理的人,也有很多事情,是講道理也沒用的。”

“但是我們自己,要明白理,守得住理,才能不糊塗地活著。”

靈均擦了把臉上的汗和雪,認真地點頭。

“我懂了,老爺。”

方知寒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好了,收工。回去吃飯。”

靈均笑嘻嘻地應了一聲,一蹦一跳地往崖洞跑去。

他想家沒錯,但眼前這個地方,這個總是講道理的老爺,也慢慢成了他新的牽掛。

拳印留雪地,熱氣破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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