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白老爺!(1 / 1)

方知寒帶著靈均與暖樹繼續一路往北,

山路崎嶇,寒風如刀,三人卻似早已習慣,誰也未曾抱怨一聲。

忽然一日傍晚,天空中竟飄起了雪花,起初細小如塵,轉眼便密密匝匝,漫天飛舞。天地一片蒼茫,連山巒輪廓都模糊了。方知寒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冰涼刺骨,指尖微微發麻。他這才恍然醒悟——原來這一年,已然快走到儘頭了。

他們在雪中尋找落腳之地,最終發現一處隱蔽的崖洞,洞口背風,深處乾燥,正好可以避雪。三人擠在一起,方知寒取出早已備好的火折子與乾柴,生起火來,暖融融的火光立刻驅散了些許寒意。

靈均靠著洞壁盤膝坐下,小小的臉龐上多了幾分沉靜,與初見時的頑皮模樣已有天壤之彆。暖樹則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小包袱取出,掏出兩顆凍得硬邦邦的野果,遞給方知寒和靈均,笑眯眯地說:“吃點果子,甜的!”

方知寒接過果子,輕聲歎了口氣。這兩個小家夥跟了自己一路,吃了不少苦,幸好心性堅韌,從未叫過一聲苦。火光跳躍中,他閉上眼睛,思索著接下來的路程。蛇膽石的服用時機,文廟之行的安排,還有三人身份暴露後的應對,都需要仔細籌劃。

正沉思時,外頭的風雪中忽然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方知寒眉頭一動,靈均也瞬間收斂了氣息,蹲在他身旁如臨大敵,暖樹則下意識地往方知寒身後躲了躲,握緊了手中的小木劍。

隻見風雪中,一男一女沿著古老的棧道行來。那條棧道開鑿在峭壁之上,曲折險峻,被風雪侵蝕得破敗不堪。行走其中,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女子一襲錦緞宮裝,步履輕盈,頭戴帷帽,遮住了大半麵容,隻露出雪白的下巴與細膩的脖頸。男子則一身雪白貂裘,容貌清雋,氣質溫潤如玉,腰間掛著一隻朱紅酒葫蘆,行走在風雪之中,仿佛與天地融為一體。

兩人途經崖洞,女子微微側首,隔著帷帽向洞內掃了一眼。就是這樣輕描淡寫的一瞥,竟讓躍躍欲試的靈均如遭雷擊,瞬間坐得比方知寒還正。那股若有若無的威壓,如山如海,讓這位青衣小童連動一下手指的念頭都生不出來。

反倒是修為遜色的暖樹,不知輕重,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結果整個人被寒意凍得打了個哆嗦,趕緊低下頭,不敢再亂瞧。

方知寒則安然自若,將手中書本放在腿上,緩緩伸手烤火,目不斜視。他心中警惕已起,但麵上仍是一副溫和平靜的模樣。他清楚,真正的強者,哪怕隻是目光掃過,也足以壓製周圍的一切。

那男子經過洞口時,看見雪地上暖樹堆的小雪人,眼中竟露出一絲笑意。猶豫片刻,他轉身,緩步向崖洞走來,卻始終保持著禮數,在洞口幾步之外停下,躬身作揖,用一口極為純正的東寶瓶洲雅言笑問:

“雪夜趕路,我與侍女實在疲憊,能否借貴地一隅,歇息片刻?”

方知寒緩緩抬頭,看著男子,眸光沉靜。對方氣息內斂,身上並無明顯敵意,但方知寒心裡明白,這種層次的人物,若真動起手來,自己與靈均、暖樹恐怕根本擋不住。

這世上,有些禍事,是逃不開的;與其拙劣地推拒,不如順勢而為。

於是他笑著點頭道:“可以。”

那男子含笑致謝,緩步踏入洞中,動作從容有禮。他隨意在靠近洞口的地方坐下,沒有半點咄咄逼人的姿態。

被稱作侍女的帷帽女子卻始終留在洞外,挺直腰杆,靜靜立於風雪之中。

男子大大方方地盤腿而坐,背對著崖洞口,仿佛絲毫不擔心有人從背後偷襲。他取下腰間的朱紅色酒葫蘆,打開木塞,一股濃鬱的酒香便在寒風中彌散開來。他抿了一口,溫暖辛辣的酒液滑入喉中,才慢悠悠開口,聲音溫潤,似春風拂麵。

“我那侍女是狐妖,之前她感知到三位的存在,我便讓她釋放出一些妖氣,算是打個招呼,以免誤會起衝突。我們並無惡意。”

他說得坦蕩,眼神平靜如一潭清泉,不起半點漣漪。

方知寒聽到這裡,心中微微一緊,手掌卻並未離開膝上的那本書。自靈均方才被壓得動彈不得,他便知道今日遇上了極為棘手的存在。隻是事已至此,再多盤算也無益,他便索性靜下心來,凝神戒備。

走江湖這麼多年,無論是巷戰蔡金簡,老龍城苻南華,還是神仙墳馬苦玄、棋墩山白蟒,亦或是枕頭驛朱鹿的刺殺,他都明白一個道理——遇強敵,最忌慌亂。心定,手快,生死往往隻在一線之間。

火光映照下,男子繼續小口喝著酒,眼神清明澄澈,仿佛夜空裡的一輪圓月。他望著方知寒,似乎頗為欣賞,笑著道:

“公子的武道境界不算高,可這份拳意卻紮紮實實,根骨極好,意誌堅韌。若是能堅持下去,止境可期。”

靈均偷偷咽了口唾沫,大氣也不敢出。

他隻覺得眼前這白裘男子的氣息浩大無邊,像是座看不到頂的山,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男子嘖嘖兩聲,似是讚賞,又似惋惜,繼續道:“公子你一身天道反撲,積重難返,想要消磨掉,怕是要花上不少時日。不過嘛,用來打熬體魄,倒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頓了頓,眼神忽然變得古怪,又帶著幾分玩味,“隻是,背著這麼一座山行路,不累麼?”

方知寒聞言,輕輕一笑,聲音乾脆利落:“習慣了,還好。”

男子放聲大笑,神色暢快:“好個‘習慣了’!不枉我今日與公子打這一個照麵。”

片刻後,他收斂笑意,微微眯眼,忽然問道:“公子練劍否?”

方知寒坦然點頭。

男子眼中露出幾分深意,緩緩說道:“若公子肯將這天道反撲之力,稍加引導,用在劍術之上,說不定可以走出一條獨屬於自己的道路。有些劍法,講究天人感應,講究以氣禦劍。你若以此天道反噬為引,或許能鑄成一柄‘逆天之劍’。”

方知寒聞言,心中微動,起身抱拳,鄭重道:“謝過白老爺指點。”

這番稱呼出口,火光映照下,男子眉梢一挑,發出一聲詫異的“咦”,似乎有些意外。

他眯起眼,思索片刻,又瞥了眼方知寒腿上的那本書,輕輕笑道:“你認識我?該不會是齊靜春提過我?不對,他那種死板性子,不會輕易提及旁人。那麼……是老秀才?”

方知寒隻微笑不語,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白裘男子也不再追問,自顧自飲了一口酒,笑著起身道:“好,好,不打擾了。”

他走到洞口前,回頭望了眼方知寒,意味深長地說道:

“若是以後你有問題,你的先生未能給你一個好答案,可以來問我。”

言罷,他負手而立,雪衣飄飄,宛如天上謫仙。宮裝女子早已默然站在前方,引路而行。

男子轉頭看了眼洞外小小的雪人,忍不住失笑,輕聲感慨道:

“無巧不成書啊。”

天底下還有他白澤不知道的事情,有些罕見。

風雪漸烈,白裘男子與宮裝女子身形漸行漸遠,很快便消失在那茫茫雪色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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