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認先生?(1 / 1)

夜色如墨,方知寒獨自站在客棧後院的古井旁。

井沿青苔濕滑,月光在幽深的水麵上碎成銀屑。

一陣陰風拂過,井水突然無風自動,泛起細密波紋。

"方公子。"沙啞的聲音從井底傳來。

方知寒不動聲色地後退半步,看著一道黑影從井中緩緩升起。

那尊陰神終於現出真身。

是個麵容枯槁的中年男子模樣,身穿褪色的麻布長衫,腰間懸著個已經發黑的藥囊。

陰神飄落在井沿上,身形在月光下顯得半透明。

他雙手抱拳,自責道:"沒能護住你們,還害得你們被擄去女鬼府邸,實在是對不住了。

方知寒笑了笑,"沒關係,前輩已經儘力了。

陰神慘淡一笑。

"不管怎麼說,這次我難辭其咎,是因為我貪圖采那陰氣提升修為,才讓你們落入險境。”

“若是你們出了事,就算我事後打爛了那山根水源,與那女鬼同歸於儘,又有何用?

陰神突然壓低聲音:“其實...我是藥鋪楊老頭安排來保護李槐的,順便監督你修行。

方知寒聞言,鄭重抱拳行禮:”多謝顧叔叔一路照拂。

陰神身形劇震,差點散作煙霧,"你怎麼知道我的身份?

話剛出口,他又自嘲地搖搖頭,"是了,你是楊老頭的弟子

方知寒也沒有解釋,隻是笑笑。

“時候不早了,顧叔叔你也辛苦了,快些調養生息吧。”

與那嫁衣女鬼一戰,陰神也消耗不少,正是需要穩固自身的時候。

“那就不打擾方公子休息了。”

陰神抱拳後,身形化作黑煙散去。

天剛蒙蒙亮,小鎮的集市已經熱鬨起來。

方知寒推開客棧吱呀作響的木門,晨霧中飄來炸油條的香氣。

李寶瓶第一個蹦出來,紅棉襖在灰蒙蒙的街道上格外醒目,像隻歡快的小山雀。

"小師叔快看!"她指著不遠處一個書攤,眼睛亮得驚人。

那攤子上雜七雜八堆著舊書,書頁泛黃卷邊,卻被碼得整整齊齊。

守攤的是個獨眼老者,正就著晨光修補一本脫線的《南華經》。

李寶瓶蹲在書攤前挪不開步,手指小心地撫過那些書脊。

最後她精挑細選了五六本:一本缺角的《雲笈七簽》,沒了封皮的《水經注殘卷》,還有幾冊筆記雜談。

獨眼老頭見她識貨,咧開缺牙的嘴笑了:"小姑娘眼光毒,這都是前朝舉人老爺的藏書哩!

另一邊,林守一停在一個賣文玩的攤子前。

他指尖輕輕點著一副雲子棋。

賣棋的是個跛腳婦人,見少年喜歡,特意便宜了五文錢。

李槐在集市上轉了三圈,最後蹲在賣糖畫的攤子前咽口水。

方知寒摸出兩個銅板,小家夥卻搖搖頭:"上次買書花太多了

他說著拍了拍空蕩蕩的荷包,一臉肉疼。

話雖如此,可是回到客棧的時候,李槐手裡還是多了一串糖葫蘆。

回到客棧院子裡,林守一執黑先行。

方知寒端坐對麵,青衫垂落石凳兩側,每一手都下得從容不迫。

"方師兄不必留情。

林守一盯著棋盤上漸漸被白子圍剿的大龍。

"在學塾時就聽說,除了宋集薪就屬師兄你棋藝最高。

方知寒捏著白子的手頓了頓。

他想起了那個總愛穿錦袍的驕傲少年,如今怕是已經在大驪皇城了。

啪的一聲,白子落在三三位,徹底斷了黑棋的生路。

陰神的身影在槐樹蔭下若隱若現,終於忍不住出聲:"左下星位!

林守一恍然大悟,黑子急墜而下,總算保住半壁江山。

方知寒嘴角微揚,指尖白子轉了個圈。

“前輩,觀棋不語才是真君子啊。”

他早算到陰神會插手,方才那手本就是請君入甕。

棋盤上風雲突變,剛剛活絡的黑棋又陷入新的殺局。

小鎮,學塾內。

學塾的窗欞將陽光切割成細碎的金箔,灑在棋盤上。

齊靜春執白子的手懸在半空,衣袖垂落如雲。

對麵的白袍少年盯著棋局,黑子在他指尖轉來轉去,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你設計這次大考,

齊靜春落下一子,白棋如利劍出鞘。

"他合格了,對嗎?

崔東山臉上不見喜怒,忽然站起身。

“收手吧。"青衫儒士輕歎一聲,"還嫌輸得不夠多嗎?

崔東山哈哈笑了一聲。

"為什麼要收手,你不覺得很有趣嗎?

崔東山突然向後仰倒,白袍在青磚地上鋪開如雪。

"看著那些螻蟻在蛛網上掙紮,不是比下棋有意思多了?

他抬手接住從梁上垂落的蛛絲,指尖輕輕一彈,驚走了正在結網的小蜘蛛。

其實,崔東山心裡怎能不恨?

先是技不如人,輸給了齊靜春,輸得徹徹底底。

那個永遠溫潤如玉的青山儒士,用最堂堂正正的棋路將他逼入絕境。

接著更慘,那個本該死在學宮功德林的老頭子突然出現,手指輕輕一劃,就切斷了他與本體崔瀺的聯係,就像剪斷風箏線那麼簡單。

現在,他每天被迫讀那些招笑的蒙學書籍。

可笑的是,沒有一本是老頭子自己編撰的聖賢經典。

而最最荒謬的是,那老東西居然......要他去給那個姓陳的陋巷少年當學生!

可偏偏他不認還不行。

老秀才在他神魂裡寫下了幾個字。

每每少年崔東山起了歪念頭,那不知名的術法就會狠狠抽打他的手心,像是先生訓誡學生一樣。

想到這裡白袍少年冷冷一笑。

"笑話!我怕什麼?我可是東山啊。

“我崔東山會這樣就屈服嗎?”

第二天,鐵匠鋪裡

陳平安正掄著錘子敲打一塊燒紅的鐵條,火星四濺。

汗水順著少年棱角分明的下頜滴落,在鐵砧上發出"嗤"的聲響。

如今,陳平安在阮邛的允許下,已經可以學習一些打鐵手藝。

有一個白袍少年蹲在一旁的磨刀石邊,白袍下擺沾滿了煤灰,他也毫不在意。

“陳平安,雖然我接下來的話,可能聽上去像個玩笑,但我是很認真很嚴肅的。”

陳平安瞥都沒瞥他一眼。

“有屁快放。”

“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學生了!”崔東山笑道。

“你不認我做學生的話,我就死給你看!”

“等我死了,你記得幫我立起一塊碑,上麵也不用什麼碑文,就寫陳平安弟子之墓!”

陳平安呆滯了很久才緩過來,認真問道:“你的真名叫什麼?”

白袍少年聞言,頓時開懷大笑。

“崔東山!”

陳平安點了點頭。

“放心吧,我會在那塊碑上幫你添上這三個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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