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聽到一道陰鷙的聲音
“脫了再滾。”
齊晟漆黑的眼又冷又厲,視線像是有重量,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他一身的戾氣,情緒很差,近乎病態的強勢,全然不給人留餘地。
女人一臉驚愕地看著他。
包廂裡其他人也靜默了。都知道他的脾氣秉性,這幾個月都沒人敢提一句“沈姒”,但也沒人想過,他會因為一件衣服,震怒成這樣。
“老三,”一直沒搭腔的顧淮之突然出聲,“跟她置什麼氣?”
過分壓抑的氛圍給人一觸即燃的錯覺,被人打斷,才緩和了點兒。顧淮之淡淡一笑,抬了下眼,便有人明白意思,將人帶了出去。
齊晟一整晚都很陰沉。
夜色濃重,車子駛回四合院,他醉意已經起了七八分。
“少爺,怎麼喝這麼多酒?”家裡的阿姨接過他的外套,念叨了句,“外麵下雪也不知道撐把傘,您可彆睡,我去給你溫醒酒湯和薑湯。”
齊晟腳步一停,虛眯了下眼。
一句話讓他的記憶撥到三年多前,他從南城把沈姒帶回來時。
那一晚下了雨,風吹斜了雨絲,從下車到家不過幾步路,他一手攬過她,一手撐著傘走回去,結果兩人身上還是被打濕了大半。
一進門家裡阿姨就念叨這句。
齊晟本來都走進去了,身後沒了動靜,不由得詫異,扭頭看了下。
沈姒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齊晟睨了她一眼,冷淡的語氣顯得有點不耐煩,“你站那兒做什麼?”
沈姒扯了下濕-漉漉的衣角,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動作非常的拘束,甚至有點不知所措。她抬頭,直勾勾地看他,很輕地說了句
“臟。”
齊晟身形稍頓,視線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她身上。
她生了一張含情眼,眸色流轉便楚楚可憐,肌膚凝雪,唇紅齒白,弱柳扶風不盈一握的玲瓏身段,平添了一種嬌娜的媚態和易碎的美感。
這樣的皮囊,沒人會嫌她臟。
明明像謫仙一樣,恍若在這紅塵世間,隻有她是一塵不染的。
很熟悉,說不上來的熟悉,和記憶裡的一個身影正慢慢相合。
仿佛在印證他當時的不確定。
原來沒認錯。
齊晟漆黑的眼攫住她,心裡突然生出一種卑劣而變態的念頭來,比今晚看到她第一眼時還要強烈
想得到她,想在她身上打上烙印,想讓她染上獨屬於自己的顏色。
他微蹙了下眉,甩掉了剛剛的念頭,朝她伸手,“過來。”
沈姒還是站在那兒,盯著他瞧。她睫毛輕輕一眨,忍不住小聲嘀咕,“你能不能彆這麼凶我?”
“你說什麼?”
沈姒縮了下肩膀,最後梗著脖子又重複了一遍,“就是很凶。”
齊晟氣笑了。
他也沒跟她廢話,幾步走到她麵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沈姒輕輕地掙了掙。
“又怎麼了?”齊晟挑了下眉,記得她說的話,收斂了脾氣。
“不要這樣拽我,攥得很疼,”沈姒抽開自己的手,重新牽住了他,輕聲道,“而且你看著像人販子。”
“……”
齊晟不輕不重地撥了下她腦袋,被她磨得沒脾氣,“真麻煩。”
他牽著她的手進了家門。
彼時正當年少,稱不上愛意洶湧,也算不得一見情濃,隻是金風逢玉露,一場生澀又不確然的心跳加速。
很奇怪的感覺。
也許是他今晚喝多了,他莫名其妙地開始回想她的一顰一笑,回想這些年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些已經忽略的、無關緊要的細節也越來越清晰。
她不喜歡他的壞脾氣,他一高聲她就會說他“凶”;她是個小財迷,會因為他帶字畫和寶石開心;她利用人的手段不少,但在他麵前總是不太會撒謊,演技拙劣,全靠他肯信;她心虛的時候會格外乖軟,像犯錯後小心討好主人的貓;她在浴池拉住他時,媚色入骨地喊了他一聲“三哥”,勾得人心裡發癢……
齊晟從沒想過,原來這些小事自己也能記得這麼清楚。
不過她真走了。
跟以往任何一次離家出走都不一樣,她態度決絕,不再回頭,她想跟他斷得一乾二淨。
酒精從喉管一直燒到胃部,火辣辣的刺痛,絞得人難受。
醉意浮上來時讓人意識昏沉,很渴、很熱,齊晟按了按太陽穴,有點煩躁地扯開了領帶,骨節分明的手指攥得這塊布料皺緊,他淡嗤了聲
“彆再落回我手裡了,姒姒。”
第19章明說暗奪被他的小心肝刺激瘋了
今晚入目所及,全是已逝的回憶。
四合院裡栽了沈姒喜歡的綠梅,書房裡全是為沈姒買的字畫,其中不乏絕跡的孤品,燃著的是沈姒喜歡的藏香,中央展台能開個小型珠寶展,衣帽間全是她的旗袍,垂絲或者錦緞、無袖或者反摺袖、長擺或者魚尾……隻消一眼,他就能聯想到她踩著高跟鞋玲瓏窈窕、搖曳生姿的模樣。
齊晟心底的燥意竄起一寸。
習慣了將一切牢牢掌控在手裡,他很討厭這種感覺,不受控製的感覺。
“楊媽,”齊晟的嗓音又低又啞,像攢了無儘風暴,“把她的東西扔了。”
“誰?”阿姨下意識地問了句,回過神來愣了一下,聲音都低了,“沈小姐的東西嗎?”
沈姒已經好幾個月沒回來了。
阿姨能看得出來兩人鬨掰了,她不清楚原因,也沒合適的身份問上兩句,隻是覺得可惜。她對沈姒的印象很好,畢竟沈姒待人有禮,沈姒在時,連帶齊晟都好說話了。
“扔了,現在。”齊晟冷淡地重複了遍,聽起來十分陰鬱。
阿姨看這情形,還想勸說勸說,但也知道他的脾性,“欸欸好,鍋開了,我給你盛兩碗薑湯,再收拾。”
外頭突然沒聲了。
室內沉寂了片刻,醒酒茶和薑湯端上來時,家裡已經空了。
“少爺?”阿姨滿屋子轉了轉,確認沒人影了,才歎了聲,“哎,這個祖宗,又發什麼脾氣?也不知道醒醒酒再出去,就不著家了。”
“姒姒,你開題報告提交了嗎?”室友許昭意從廚房端了盤水果出來。
“剛交完。”沈姒轉了下電腦。
沈姒前天回國,是因為實習任務,有點事兒回趟國內。本來她打算住酒店,但一個人太冷清,所以回臨城這幾天,她一直跟大學室友住在一起,周子衿忙著拍攝,偶爾會過來一趟。
大學最後一年,如果不讀研,也就剩實習報告和論文答辯兩件事了。
許昭意將果盤放下,“這也冷門了吧,全網可能都找不到幾篇資料。”
“彆提了,帶我的導師就是之前講貨幣、銀行與金融市場的roger,他有多嚴苛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姒輕抿了口紅茶,玉鐲從細白的手腕往下滑,“我聽助教說,熱門選題如果寫不出新意,在答辯的時候roger能懟到你啞口無言,萬一掛了,二次答辯他也不肯給你放水的,延畢預訂,反正比現在的選題還難過。”
“那你從哪兒找公司案例?”許昭意滑動鼠標,快速瀏覽了幾行,“現找一家公司近五年的經營數據,太耗時耗力了,用我跟大伯要一份嗎?”
“不用,資料我已經到手了。”
一家公司完整的運營模式、市場數據還有財務掛賬,她的確有。當初搞垮了恒榮,她基本摸完了這家公司的老底,謝天謝地當初沒刪完,恒榮在垮了還能發揮最後一點餘熱——
被寫進她論文的反麵案例裡。
“你要是真想幫忙,明天趕緊把家裡阿姨叫回來,”沈姒說著說著自己都餓了,微歎道,“我這兩天吃外賣快吃吐了,這輩子都不想吃外賣了。”
家裡阿姨請假,兩個人都秉持“君子遠庖廚”的原則,訂了三天外賣了。
“彆看我,我著名廚房殺手。”許昭意一聽廚房就頭疼,“誰讓你不會?”
“我又沒做過幾次。”沈姒冷笑,“我這麼漂亮的人,應該彆人做飯給我吃。”
她以前學做飯給齊晟吃,付出過兩天-行動,可齊晟當時沒多少反應啊,她哪來的熱情繼續?反正她這輩子都不打算為男人洗手作羹湯了。
“要不然我把我男朋友叫過來吧,”許昭意眨了下眼,“他會做飯。”
“許同學,”沈姒皮笑肉不笑,“你一天不秀恩愛,是不能喘氣了嗎?”
互懟的空檔,手機振動。
沈姒掃了眼屏幕,陌生號碼,想都沒想就直接從床上爬起來,邊接電話邊往彆墅外跑,“外賣到了是吧?放門口就行,我這就過去拿。”
“沈姒。”
通話另一端的嗓音像初冬的雪水裡浸過一遭,清涼而淡薄。
沈姒的腳步頓住了。
初冬的冷意見縫插針地往袖口和領口鑽,她出來得匆忙,外套都沒來得及披。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思路遲緩,動作也遲緩,電話都忘了掛。
“幾個月沒見而已,聽不出來還是裝不熟?”對麵淡淡地嗤笑了聲。
“是挺耳熟的,”沈姒點了點頭,避了避風口,“你這聲音跟我死了的前任一模一樣,大晚上聽怪瘮人的。”
她比自己想象得更平心靜氣。
分手後她沒換號,一是太麻煩,手機號綁定了太多東西,甚至她大學的教務係統、學校內網;二是她不覺得自己拉黑了齊晟,他還會打過來。
他根本就不是會先低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