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骨頭(1 / 1)

野狗骨頭 休屠城 2858 字 1個月前

苗靖和一幫同事去當地同事的城郊老家bbq,父母家的農家小院,小屁孩大黃狗和菜圃瓜田,氣氛輕鬆快樂,盧正思化身燒烤師傅,苗靖坐在旁邊穿串,這種社交場合苗靖融入狀態遠不如彆人,不夠落落大方和開朗融洽——她的冷清感通常在於此,難以共情,從她的外貌和談吐神情,無法揣忖她的經曆和想法,有些高深莫測的端著。

玩了一天,盧正思送苗靖回家,看她光潔眉眼似有失意和淡淡憂思,把今日的集體照發給她看,就算是坐在煙熏火燎的燒烤爐旁,她依然最嫻靜柔美的那個,唇角帶著淡淡笑容,沒有太歡欣,也不是太漠然。

“今年春節你回老家嗎?好像記得你提過你媽媽在老家生活。”正好今天聊到話題,盧正思誠摯邀請,“要是你回去,我們倆,還有車間的一個同事,可以一起開車回家。”

春節還有好幾個月呢。

苗靖微笑搖頭“應該不回去。”

“要留在藤城過年嗎?”盧正思問她,“你上次回老家是什麼時候?”

“剛工作那年。”她抵手撐著下巴,“去z省出差,剛好順路,回去看了看,很多地方一點都不記得了。”

甚至連魏明珍的麵孔都模糊了,她很平靜喊了一聲媽,魏明珍倒是眼淚簌簌,萬千感慨,苗靖留下坐了會,吃頓飯就走了。

“苗工你以前春節都是在哪兒過的?”

“在公司趕項目加班,有一年跟我前男友回他家,各地過年的習俗還是不一樣,有些地方春節氣氛很好。”

兩人就此聊開各地春節習俗,苗靖到了地方,跟盧正思說再見,時間不早,今天大家都累了一天,他還有一起回公司的同事,苗靖就不留他在市區。

上樓開門,屋裡有淡淡的煙味,陳異也在家,坐在房間翹著腿打遊戲,苗靖今天被炭火烤料熏了半天,自顧自回房間換衣服,收拾東西洗頭洗澡,走到陽台,腳步慢了——角落直接換了台嶄新的滾筒洗衣機,舊的那台洗衣機不知所蹤。

她眉目舒展把衣服扔進洗衣機,再收起晾在陽台的乾衣,把那條淡藍色長裙搭在臂彎,神色微愣,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秀眉。

裙子有點潮。

房間裡的遊戲聲音效震天,苗靖坐在沙發安安靜靜疊衣服,自己的那疊抱回房間,陳異的那疊照例留在沙發上,等他自己取回,陳異打完遊戲路過,伸手取自己的衣服,動作猛然僵住——那條裙子被苗靖不聲不響扔進了旁邊垃圾桶。

“不問我為什麼不要?”她在餐桌前坐著吃東西,背對著他,但後背仿佛有眼睛,淡淡拋出這麼一句話。

陳異咽了咽喉嚨,聳著肩膀撐著高大身形,抿了抿發乾的嘴唇。

“裙子重新被洗過?但洗得有點潦草,有點香水味,腰部縫線被撐開了。”苗靖推開椅子起身進廚房,嗓音冷清,“陳異,塗莉穿我的裙子漂亮嗎?”

他手指碰碰嘴唇,殘留的煙草味氣息濃鬱,佯裝鎮定“她衣服弄臟了,臨時穿了會。”

“我問的是漂亮嗎?好看嗎?”

“給你賠條新的。”陳異雙手揣進兜裡,弓著背,憊懶站在廚房門口,“你自己買,我替你買,都可以。”

“不用啦,一條裙子,也值不了多少錢。”她轉身,麵上掛著風清月皎般的微笑,“說賠錢那就見外了,這怎麼好意思,我在這裡住了幾個月,連一分錢房租都沒付,倒是房租應該算算,我已經定了這個周末搬去公司,給你們倆騰點私人空間。”

“……”他濃眉深蹙,幽深的眸看著她,喉結起伏,“這個周末?”

“對,宿舍已經申請好了,這樣我和正思相處也方便點。”

苗靖走回房間,拿出張陳舊的銀行卡遞到他麵前,放在餐桌,白皙指尖敲敲卡麵,語氣淡然,“房租我就轉到這張卡裡,這卡和密碼你還記得嗎?你收著。”

這張銀行卡。

陳異臉色瞬間不那麼好看,眸光極不耐煩,煩躁抿唇“苗靖。你到底搞什麼?”

“沒搞什麼,我也跟你說過了。”苗靖聲音也帶點不耐煩,“天氣冷了,上下班不方便,我加班又多,住公司方便點。”

“你開我車去上班。”他語氣生硬,“既然要搬,一開始不知道住公司?又何必來回折騰住這裡。”

“以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苗靖唇角上挑,眉目楚楚,冷淡開口,“你要是實在等不及,今晚上我就搬,不打攪你們的興趣。”

“隨便你。”

他眼神亮刺,擺出副無所謂的態度,大門一摔,震下浮灰。

苗靖果然轉身回房間去收拾行李,把常穿的衣服和日常用品都收拾出來,扔進行李箱裡,臨走前給陳異打了個電話,交代鑰匙放回原處,水電費都預存了一筆錢,房間還有一些大件行李暫時搬不走,等有空再回來收拾,陳異那邊聲音嘈雜,也隱約聽見她身邊男人的說話聲,皺著濃眉不耐煩摁了電話,臉色越來越陰沉,氣場越來越冰冷,咬牙罵了兩句臟話。

女人真他媽煩,自打苗靖回藤城後,他沒一天是舒坦日子,大小破事一堆,握著球杆的手都在顫,周邊人笑他失手,陳異索性把球杆啪的往球桌上一扔,腦子嗡嗡作響,出門去了朋友的拳擊館,對著沙包來了一頓暴擊,上了拳擊台,揮汗到飽滿圓滑的胸肌油光鋥亮,最後館主一腳把他踢翻在地,陳異大汗淋漓躺在地上喘氣,被人拽起來。

“你今天怎麼了?一拳拳可都是蠻力。”

“輸球,不爽。”

有人好笑“你也能輸球?”

“我輸的球也不少。”陳異晃著水瓶一口口喝水,神色陰鬱,“到現在也沒剩點什麼。”

技術部門的宿舍樓比車間部門條件稍好些,一般都是兩人間,獨立衛浴,像酒店標間,女員工在頂樓幾層,男員工在樓下,因為房間不算大,儲物空間少,也有不少員工去外麵租房,像苗靖這種從家裡搬到公司的不多見,她同房間的室友是采購中心的女工程師,接觸過幾次,還算合拍,和盧正思樓上樓下,隔得不遠,盧正思當然高興她搬到宿舍,無論從哪方麵而言,和苗靖的相處都讓人感到愜意。

公司有活動中心,還有瑜伽室和健身房,大家下班後也能一起打羽毛球或者乒乓球,工會在這方麵做的還是不錯,都是年輕人,各類體育活動安排的不少,苗靖加班能少一點,呼朋引伴被拉著去球場觀賽,總比呆在辦公室畫圖強,大家知道她和盧正思走得近,知道兩人肯定有點什麼,隻是對外沒有公開,公司想追苗靖的人不少,也通通被盧正思攔了下來。

苗靖不聲不響搬回公司後,安安靜靜住了一個禮拜,盧正思和她相處時間多,完全了解她的交際和日常習慣,隻是沒想到接到了塗莉的電話,問他知不知道苗靖和陳異的情況。

陳異根本不理睬塗莉,塗莉自傷自傲,也做不出死纏爛打或者卑微求和的舉動,她可以接受陳異劈腿或者移情彆戀到另一個女人身上,隻是如果對象是苗靖,那大概類似於吃蒼蠅的感覺——兩人共住一個屋簷下,指不定晚上已經睡到了一起,白天在人前道貌岸然,私底下不知道怎麼苟且,未免太過於虛偽或者惡心人。

盧正思被塗莉那麼一問,也是愣住,他在球場打羽毛球,苗靖正在他身邊,他找個借口走開,聽見塗莉在電話那端說陳異和苗靖私下有異,當然塗莉沒明說穿著苗靖裙子勾引陳異的事情,隻說這兩人眉來眼去有些耐人尋味,問盧正思有沒有發現自己女朋友的異樣。

但說起眉來眼去,又有點捉摸不到證據,盧正思如實說苗靖搬回在公司宿舍,他和苗靖同進同出,又生活在同一宿舍樓,最近壓根沒見過陳異,也沒見苗靖平時和他有過聯係,若是說以前,除了苗靖對陳異漠不關心到一問三不知有點奇怪,彆處絲毫看不出端倪。

塗莉在盧正思這找不到證據,怏怏不樂掛了電話,她本想直接衝到苗靖麵前,跟苗靖撕一場,但拿什麼理由撕?除了陳異那點舉動,沒逮到著這兩人實質的小辮子,苗靖還搬回了宿舍沒跟陳異在一起,這完全反人道反邏輯。

盧正思打完電話,捏著手機默默想了很久,塗莉不知道他這男朋友的身份隻是掛名,也忘記問他為什麼那天下雨,他進了苗靖的房間,後來還是走了。

“怎麼了?”苗靖看他磨磨蹭蹭回來,臉色有點黯淡,“你沒事。”

“剛才塗莉給我打電話,說陳異跟她分手了。”盧正思細細端詳她的神色,摸摸鼻尖,“問我知不知道這事,我說不知道。”

他小心翼翼問“好像就是前些日子的事情,苗工你知道嗎?”

“是麼。”苗靖手裡捏著羽毛球拍,神色很淡然,淡然到隨意聽到一個無聊八卦,一點漣漪都未起,語氣真誠柔和,“我也不知道,陳異沒跟我說過,塗莉也沒聯係過我。”

兩人照常和同事打球聊天,玩到晚上熄燈才回去,苗靖言行舉止平靜篤定,完全看不出一點神思恍惚或者異狀,大家還約好第二天休息日出去吃火鍋,苗靖點頭說好,盧正思在宿舍樓下和她分開,目送她上樓的婀娜背影。

他完全吃不透苗靖。

吃不透,才愈發好奇。

苗靖大約在公司住了近一個月,一直沒有回家裡去,她隻是簡單收拾了些當季的衣物用品,還有些換季物品和大件行李都留在了家裡,因為加班和各種活動的緣故,一直沒有回去拿。

當然也沒有和陳異聯係,半個電話或者消息都不曾有。

她不聯係陳異,陳異當然也樂得逍遙自在,沒了塗莉更加輕鬆快活,每天混跡在台球館和各種吃喝玩樂,半夜回家洗澡睡覺,要多自由就有多自由。

接到苗靖的電話,還是深秋的寒潮降溫,藤城氣溫不至於太冷,但晚上總有點寒意,又下著雨,苗靖打電話問陳異能不能把她櫥櫃裡的蠶絲被和幾樣物品送過來,她沒有家裡鑰匙,今天也實在走不開。

電話裡的聲音柔軟冷清,還微微帶點鼻音。

陳異嘴裡嚼著口香糖,嗓音含糊輕慢“我白天沒空,你要是能等到晚上,我找個空回去。”

“謝謝。”苗靖拿出工作上的客氣,“那就麻煩您了,到了門口請給我電話。”

陳異咬著口香糖,臉色黑沉如鍋底。

拖到晚上八點,陳異才懶懶散散過來,苗靖撐著把黑色的傘在園區路邊等他,白色針織上衣,淡綠色長裙,露出纖細瓷白到刺目的脖頸和小腿腳踝,外頭罩著件長長的薄薄針織外套,衣擺被夜風吹拂飛揚出傘外,沾了雨絲,輕盈又沉甸甸地無聲翻飛,她整個人,像一朵皎潔清幽、散發著淡淡光暈的夜來花,無聲綻放在晦暗不明的雨夜裡。

黑色凱迪拉克在路邊停下,車窗搖下,她對上陳異一雙幽戾冷淡的眼。

“來了。”苗靖點頭,“麻煩了。”

陳異臉色麻木冰冷“東西在後備箱。”

他開車門踩下車,仍然是一身硬朗暗沉,短靴和長款風衣,衣擺獵獵,眉目凜冽,凶橫英俊,冒頭走在雨裡。

苗靖的傘繞過去,兩人轉到車子後備箱,她的傘高高撐在他頭頂,彈起的車尾翼上的水珠濺起,落在他的眉心,晶瑩水滴晃了晃,順著他的眉心慢慢往下滑。

就說男人不靠譜,陳異拎了個小箱子過來,把她桌麵的東西一掃而空,還有好幾樣東西都沒拿。

“還有吹風機和那一盒電源線,有個保溫杯,你忘記了嗎?”苗靖把沾濕的頭發撩到而後,低頭翻了翻,“不是這床被子,這床尺寸不合適。”

他抱著手不耐煩,擺出副不可一世的態度“不要拉到,要麼你自己回家拿?”

苗靖皺了皺眉,瞟了他一眼“那我……回去一趟。”

陳異一聲無所謂嗤笑,手指往下一壓,後備箱門砰的闔上“隨便你。”

兩人上了車,苗靖把傘收在腳邊,車子啟動,雨刷器刮開細細水流,雨夜晦暗不明,路燈迷茫昏暗,車速放得很慢很慢,兩人都沒說話,車子安靜沉悶,隻有發動機的聲音。

陳異打開半條窗縫,一邊開車一邊抽起了煙,車裡煙草味彌漫,苗靖咬著下唇,深深蹙眉,卻忍著不開口,最後忍無可忍。

“開車抽煙,妨礙安全駕駛,扣2分,罰款200,如果出了什麼事故,自己出事也就算了,誤傷他人那也算罪大惡極。”

“他人?這鬼地方路上連個影子都沒有。”他慢悠悠彈煙灰,“你說你自己?”

“我怕被二手煙毒死。”苗靖心平氣和,“你自己死就行了,想怎麼死也沒人會在乎,但彆拖人下水,沒人想奉陪。”

陳異冷冷哼笑“你這麼惡毒,彆人知道嗎?知道你說話這麼刻薄?”

苗靖下巴微拗,眸光映著路燈流轉“刻不刻薄,惡不惡毒,那也要看對誰,有些人值得,有些人不值得,刻薄惡毒點也沒什麼壞處。”

“出去幾年,見過世麵,知道事情,人也學會裝了。”陳異深深吸了口煙,緩緩吐出,語氣調侃,“不錯啊,苗靖,有出息。”

“當然比你有出息。”苗靖冷冷應對,“你最好就一輩子過這種日子,逍遙自在,我行我素,最後爛在土裡。”

“你好像也沒有過得多好,彆的不說,我他媽還真以為你能高高在上,光芒耀眼,搞了多厲害的男人,最後還不是累死累活當個加班的社畜,找個盧正思這樣的愣頭青。”他笑得惡意,“賺的錢連我一半都夠不上,我可真白養你幾年,真他媽浪費。”

他舌尖恨恨刮後槽牙,眼神狠戾又帶笑“這世上怎麼就沒後悔藥吃呢。”

苗靖彎唇淺笑“你對自己還挺自豪的,親眼看看我過什麼樣的生活不也挺好,不正好證明你做的一直很對,你就這麼我行我素活著挺好,我也照我自己的設想活著,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陳異被她氣笑,咧嘴笑了笑,又笑了笑“可不真是……我艸他媽的。”

苗靖端端正正坐著,眉睫凝住不動,雙眼注視著前方,語氣清淡“氣什麼,你又不是沒操過。”

空氣突然靜止了很久,一切都放大放慢在身周,擋風玻璃上細密的雨珠,明明暗暗的迷離光線,夜風和汽車的呼嘯聲響,身邊人壓抑克製的呼吸和凝固鋒利、年輕英俊的側臉。

默契得從來沒有提起,也從來沒有忘記。

搭在窗沿的手指動了動,冒著火星的半截香煙悄然下墜,跌進路邊水潭,嫋嫋冒出最後一縷青煙,歸於無聲無息。

陳異緩慢眨了下眼,硬朗緊繃的臉龐抽搐了下,嘴角也動了動,咽下滿腔焦灼,展平唇角,板著臉孔沒說話。

隔了良久,他終歸忍不住,摸著方向盤的手指顫了顫。

“這麼說,你回來挨操的?”他露出個玩世不恭的壞笑,“那你可慢慢等著,想爬我床的姑娘排成了隊。”

“你說我和盧正思?那真不勞你關心,公司宿舍挺方便的。”苗靖臉色正經平靜,刻薄懟他,“你也小心得病。我這裡有張體檢券,送給你,早看早治療,彆害人害己。”

男人硬硬眨了下眼,胸臆如堵,繃著唇角不說話,臉色青黑如瘴氣——被她氣的。

油門猛踩到底,車子猛然提速,轟轟駛在空曠的路上,苗靖身體驟然後撞,被這突然提速嗆了下,攥著安全帶,冷臉一言不發坐著。

方向盤猛然一轉,拐進路邊,車子急速刹車,輪胎發成一聲長長的刺響,苗靖身體往前趔趄,還沒等安全帶把她拽回來,身邊人已經有了疾快動作,安全帶輕嗒一聲,她整個人被蠻力拽拎著歪倒在副駕上,那張黑沉冷冽的臉惡狠狠俯過來,大掌把她死死摁住,苗靖還沒來得及喘氣——

窗外雨勢頃然,暴雨如注,夜風寒涼,昏暗光線裡她看見一雙深邃熠亮又冰冷狂躁的眼,男人的雙唇猛然落下來,濕漉漉又滾燙燙落在她麵頰,如饑似渴輾轉著,燙得她呼吸凝滯,冰冷手腳緊緊蜷縮,心頭千針百抓撓至微微痙攣抽動,緊緊死死揪住自己的裙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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