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骨頭(1 / 1)

野狗骨頭 休屠城 2237 字 1個月前

正常社交——時間、場合、旁人、聲音、空間都足夠滿足,一觸即離的觸碰,手指像落雨,極短暫滴在肩膀,腰背,手臂,溫度和觸感悄然無聲滲進衣料,隻有紫光燈可以照出完整的指紋,嗓音和氣息被毛孔吸收,煙草男人味和清雅淡香攪渾——像一根黑色細線顫顫繞繞從皮膚鑽進肌肉,遊入血管,順著大動脈回溯進心臟,線上串著細針,毫無防備戳在心瓣,難以拔除的微疼微癢。

陳異迅速收斂神色,麵孔凝刻板正,眉眼凜然正經,音調低沉入底,極力忽視妙曼腰肢和無暇凝脂,清麗眉眼和揚起的精致下巴,指點她如何看球,打點,發力……

笑著說話,揮杆運動,來回走動,身邊喧鬨、所有的一切都是虛無的褪色背景,隻有那根黑色細線纏繞再纏繞,為什麼無人窺見端倪?這樣醒目的顏色和痕跡,就在眼皮子底下肆無忌憚裹得如同蠶繭密不透風。

苗靖鬆開球杆,歉意似的朝盧正思搖搖頭,退回坐在椅子上休息,陳異轉身不見了蹤影,沉悶站在路邊吞雲吐霧,有小女生目光閃爍看著他,他濃眉微鬆,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壞笑,把人害羞得溜走。

再回台球廳,球桌已空,苗靖和盧正思已經走了,波仔說他們抱著兩隻玩偶走了,要去附近的小吃街逛逛,不回來,陳異嗯了一聲,仰頭坐在椅子上休息,聽見波仔說盧正思,濃眉大眼挺禮貌正派的年輕人,和苗靖很般配,他兩隻眼睛僵直盯著天花板,波仔又說莉莉姐的電話,陳異嫌他嘮叨,把波仔趕回家去,自己留在店裡清淨。

這天晚上陳異沒回家,留在台球廳練球,恰好接了個電話,說是來了位斯諾克高手,在隔壁城市停留幾天,陳異想都沒想,第二天一早開車走了。

俱樂部裝潢富麗堂皇,今天能來的都不是普通人,排名點號,都算有點成績和名氣,俱樂部老板也認識陳異,他不打公開賽事,但在球桌實力不容小覷,一度想招到麾下當球員未果,球桌旁圍了一大圈人,陳異圍觀不怎麼說話,最後摸著球杆上場,身姿擺得格外好看,配著燈光下那張英挺年輕的麵龐,看著像個花架子,一杆發力,滿桌人都靜了。

他這水準,已經在職業球手一二線段位了。

塗莉連著好幾天找不到他,去問苗靖,苗靖也不知道,陳異給她發消息說出去兩天,再去問波仔,才知道陳異去外地打球去了。她在台球廳當過收銀,知道球廳大概一年二十多萬的利潤,陳異分了一半給波仔,還有十多萬進了自己口袋,陳異花錢大手大腳,跟狐朋狗友出去吃喝玩樂哪次不是他買單,他有時也靠球桌上的掛杆賺快錢。

苗靖問波仔:“一般多少錢一局?”

“幾千的也有,有時候一萬一局,異哥心底有數,不會玩得很過火。”

“經常玩嗎?”

“那倒沒有,他也不讓學生在這賭球,畢竟學校嘛,查的也嚴。”

波仔這麼說,苗靖也沒說什麼,陳異從初中就在小球房裡打球,從十塊二十塊玩起,誰都習慣了。

走了一個禮拜,等陳異打球從外麵回來,天氣涼了,他黑衣黑褲迷彩靴,脖子上不知從哪兒搞了根金鏈子,和玉牌掛在一起,彆有一股風塵大哥味,又恢複了那種無所謂懶洋洋的狀態。

苗靖看見他脖子上的金鏈子,問他真假。

陳異把金鏈子拋在手裡,沉甸甸的,得意揚眉:“一個俱樂部老板輸給我的,你說真假?”

她沒問他打球輸贏如何,但聽他打電話邀朋友去唱k桑拿,想來結果也不會太喪氣,電話轉身,他見她秋水瞳眸沒有落處,長腿一邁坐在她麵前,跟哥們掛了電話,問她:“這幾天在家怎麼樣?”

“挺好。”她坐在沙發疊衣服,問他要不要吃蛋糕。

“哪來的蛋糕?”

“正思的生日,我們買了個生日蛋糕,沒吃完,被我拎回來,放在冰箱裡。”

哦,彆人吃剩的蛋糕,問他要不要吃。

“不吃。”

說到盧正思,又是一樁事情,陳異撐著下巴,微微眯眼,嘴角努了努:“你跟盧正思挺好?”

“很好。”苗靖低眉順眼,想起件事情,柔聲道,“天氣冷了,早起趕班車有點困難,正思經常來回市區跑,也不太方便,我想搬到公司宿舍去住,我的房間可以保留嗎?周末也許可以回來待一兩日。”

他垂眼,濃睫漆黑,又猛然起身,大步邁開,“隨便你吧。”

“你要出去嗎?”

“有事?”

“那正好。”她把衣服抱進房間,“我換件衣服,捎帶我一程,我今天有約會,晚上我晚點回來,你要是回來的早,把洗衣機的管道修一下,有點漏水。”

“……”

苗靖摸著耳朵上的珍珠耳環走出房間,長發用發卡鬆鬆挽著,散落幾縷垂在天鵝頸,淺藍的襯衫裙長到小腿,好像是再普通不過衣服,穿在她身上就是有股晶瑩冷淡、清麗不豔的矜貴氣質,誰也奈何不了她,摸不著她滑走的裙角。

她跟盧正思約了去餐廳吃飯,陳異送她到地方,開車掉頭走了,她看著凱迪拉克遠去,又打了個電話給陳異。

聲音微有不耐煩:“怎麼了?”

剛才車上兩人一句話都沒說,這回電話倒是爽快進來了。

“有把傘放在後座。”

“給你送回去?”

“不用了,跟你說一聲,是莉莉姐的,還給她就行了。”

“嗯。”

陳異車子在市區繞了圈,順路接了大勇和他女朋友,又等塗莉下樓,最後捎上呆毛,晚上去了間會館,宴會桑拿麻將拉卡ok一條龍,陳異心情似乎不錯,臉上笑意濃濃,眉眼飛揚。吃完飯,大家在麻將桌上玩得開心,陳異也打了兩圈,塗莉陪坐,幫他數籌碼放炮,還贏了不少,最後唱k喊了幾箱酒,大家玩起了遊戲,把陳異脖子上的那根大金鏈條拽了下來當場驗貨,他被灌得麵色發白,一雙眼睛熠亮如星仰在沙發上,慢悠悠又抽起了煙,塗莉摟著他的脖子,豔紅的吻印在他脖子上。

苗靖等盧正思過來,兩人彙合,找了個地方吃飯,最近有個零部件設計的項目交到苗靖手裡,圖紙已經下來,後續的設計和試驗認證工作都要展開,苗靖跟盧正思聊的就是這個,後來吃完飯,苗靖索性跟著盧正思回公司,她自己對著技術文件加了兩個小時的班。

時間差不多,盧正思從外麵進來,說下雨了,苗靖起身要回去,和盧正思出了辦公室,秋雨淋漓裹著寒氣,風吹過她的發梢裙擺,我見猶憐的纖弱婀娜。

“實在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盧正思替她打傘,摸了把車鑰匙出來,“公司車子都空著,我借了輛,正好送你。”

“謝謝,麻煩了。”苗靖沒拒絕他的好意,“你真的不用跟我一起加班。”

“我覺得這樣挺好,跟著苗工你學到很多東西。”

“還是應該有自己的私人時間,不要學我。我可能有點矯枉過正。”

“苗工你是我見過的……最努力的女生,你一直都這樣嗎?”

“這是可以說的嗎?”苗靖微笑,“努力是最容易獲得的天賦,也是擺脫人生或者說,擺脫煩惱最簡單的方法。”

“苗工你的煩惱很多?”

苗靖粲然一笑:“我隻是對人生的選擇性很有興趣。”

兩人聊工作,聊未來和行業,最後聊到各自家裡,盧正思試探問:“你說的……生重病的那個人是陳異嗎?”

“你覺得他像嗎?”

盧正思有點迷茫的聳聳肩膀。

到了家樓下,盧正思和苗靖共撐一把傘下車,她小心翼翼牽著裙擺,沒想到街邊停了輛車,穿著豹紋短裙的塗莉摟著陳異也回來了,四個人在樓下打了個照麵。

陳異喝的不少,但還不到醉的地步,脖子上的明晃晃的大金鏈子已經不見,他懶洋洋搭在塗莉身上,全身陰冷冷黑沉沉,眉眼冷硬幽戾,襯得棱角分明的麵孔在雨夜中白如玉石,散著放縱狂欲的氣質。

兩把傘彙至一處,陳異和苗靖各自抬頭,眸光在細密雨絲中接觸,安靜一瞬,又默然挪開。

“好巧啊。”

“回來了?”

這一會的雨下得不小,褲腳都沾了濕意,四人一前一後上樓,苗靖燒水泡茶,給陳異醒醒酒,大家也喝兩口暖和一下——茶壺一擱,家裡氣氛突然熱鬨,塗莉和盧正思聊起晚上的趣事,陳異那根大金鏈子怎麼被大家瓜分乾淨,滿屋子都是塗莉的清脆笑聲。

雨下的這麼大,陳異晚上來者不拒,塗莉當然打算今晚留下來。

時間不早,盧正思有點兒局促,猶豫著要走,被苗靖攔住:“雨這麼大,你開車回去也不安全,不然留下來吧。”

話音剛落,三個人六隻眼睛都盯在她光潔麵容上,陳異神色微變,意味不明的眼神僵住不動,盧正思臉色微紅,有點束手束腳站著,再撓撓頭,被塗莉的玩笑話化解尷尬:“這家裡就少張麻將桌,不然今晚上可以多打幾圈,大家找找,家裡有沒有撲克牌。”

盧正思順勢跟進了苗靖房間。

房間輕輕闔上,沒鎖,留著一條細細的縫,能聽見屋裡一點聲音,塗莉笑眼看了又看,妖妖嬈嬈窩進陳異身上,撚起發尾挑逗他毫無表情的麵龐,他眉蹙得越緊,卻絲毫沒有動作,耷著眉眼,一口口悶抽著煙。

“你怎麼一句話都不說。”塗莉噘著紅唇,媚眼眨了又眨,貼著他的耳朵,“我先去洗澡?”

他半眯眼,嘴裡吐出一口煙霧,冷冷勾著唇,權當回應。

塗莉愉快進了浴室,還問苗靖借了卸妝乳和麵霜,進了陳異房間,看他懶懶支著腿,靠在床頭抽煙,咯咯直笑,長發拂在陳異肩頭:“今晚上挺有意思的,苗靖拎著兩個杯子,一盒牛奶進房間,還問我要不要,哪有人這時候喝牛奶的。”

她兩隻胳膊掛在陳異肩膀,細細密密親他,嗓音魅惑:“你不去洗洗?待會沒準浴室要排隊了。”

陳異眉眼冷硬,摁著打火機又點了支煙,嗓音嘶啞輕佻:“急什麼,讓他們先洗不行?”

塗莉春意綿綿捏他的堅硬胸肌,突然咦了一聲,眼神閃爍興味:“隔壁是不是有聲音?”

老房子,兩個房間並排著,門靠著門,隔音並不算好。

“這是什麼聲音?怎麼慘叫起來了。”塗莉捂著唇咯咯笑,“沒想到苗靖看起來秀氣文弱,還挺放得開的。你們兩個男人要不要比一比?看看誰厲害?不然這樣光聽著,多那個……”

他麵上一股冷森狠戾的鬱氣,卻僵著要鎮定自若,太陽穴一跳一跳,瞳眸陰沉,泛著點紅絲,梗著脖子,煙抽得越來越急,越來越亂,最後眉宇迸出幾分凶橫,把塗莉拎起來:“穿衣服。”

“怎麼了?”塗莉不解。

長腿邁下床,腳步有股肅殺之氣,開門去敲隔壁的房門,咚咚咚,屋裡聲音停住,苗靖打開一條窄窄門縫,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他。

他咬牙:“你出來。”

“我換個衣服。”

她聲音懶懶啞啞,眉眼繾綣乏力,把門闔上。

針刺般的痛意從脊背彌散上來。

苗靖身上隻穿了個薄薄的短睡裙,找了個長長的毛衣外套裹著,她抱手從房間出來,陳異在陽台等著她。

他那雙眼睛熠亮驚人,也凶狠得嚇人,垂著頭,冷冷掀開眼簾,直勾勾盯著她一步一步邁過來。

風拂動她的長發,像湖底濃密的水草,那雙漂亮的眼睛柔軟沉靜,苗靖站在陽台,把身後的門順手帶上,輕聲問:“怎麼了?”

他咬牙,再咬牙,幾乎要後槽牙咬碎,話語冷硬低沉,一字一句,把她釘在原地:“我他媽不管你回來乾嗎,不管你住哪裡,做什麼。我沒有點頭讓你帶男人回來睡覺,你他媽的,你要麼給我搬走,要麼去酒店開房。”

苗靖沉默了許久,最後幽幽垂眼,輕啟唇瓣:“那你呢?你房間也有人。”

“我也一樣。”他恨聲道,“不帶女人回來過夜。”

“好啊。”她想了想,“但如果你不在家呢?”

“不行!!”

“沒問題。”她對他笑了笑,那笑容有些狡黠和焉壞。

他看著她那副表情,麵龐緊繃,冷硬如石,恨不得咬住她的喉嚨,讓她笑不出來的聽話。

苗靖回了房間,當著他的麵打開了房間門——盧正思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屋裡空無一人,她拿筆記本看了一集綜藝節目。

“晚安,我睡了。”

陳異腦子猛然嗡的一響,陰風嗖嗖僵硬在地。

塗莉火冒三丈的被臉色鐵青的陳異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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