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
淩霜的視線如同冬日的堅冰,化作了河流,漸漸恢複了生動。
水中的倒影起初隻有她一人的麵龐,可與她麵龐重疊的地方,倒影的樣子漸漸變了。
那是一副既熟悉又陌生的麵孔。
帶著無法言說的熟悉感。
兩人的麵龐於水中重疊。
視線也穿過了宛如鏡麵的水潭,觸及了彼此。
當視線觸及的那一瞬間,無端地感覺瞬間湧上兩人的心頭。
因重疊而模糊的倒影,雖看不完全,可隻是一眼,卻足以銘記一生。
當蘇遠看到湖中倒影的一瞬間,他瞬間認出了那張傾國傾城的麵龐,他瞪大了眼,張了張嘴,可喉嚨如同被卡住一樣,什麼聲音都發不出。
蘇遠的心情從未像現在這般震動不息,他不敢相信眼前所見,隻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夢中幻影,自己還陷在青銅之龍創造的幻覺之中,所見的不過是自己期望的假象。
蘇遠怔怔地向湖中探去,想要觸及那張麵孔,生怕那是如夢泡影。
他的手輕輕地碰到了那張有些憔悴的絕美臉蛋,指尖傳來冰冷的觸感,在水潭中引發了一圈一圈不止的漣漪。
倒影中的憔悴人兒看見了蘇遠的動作,恍惚了一陣,也小心翼翼地伸出雪白的玉指,緩緩觸及水中的那副倒影。
和水中之人伸出的手指漸漸重疊,同樣傳來一陣冰冷的觸感,在水潭中引發漣漪不息的波紋。
蘇遠的手掌浸入水中,觸及潭底,所觸皆是沉於潭底的冰冷石塊。
淩霜也將雪膩的小臂沉入水底,觸及的是冰冷到無以複加的石塊。
那張絕美的臉蛋上的憔悴帶上了希冀的祈望,她緊咬著嘴唇,微微顫著,另一隻手也伸入水潭,用力地抓著那些尖銳的石塊,刺痛的感覺傳入手心,卻毫無感覺一樣緊抓著不放,好似那是什麼不能放手的東西。
她跪伏在水潭邊,低下的腦袋埋在陰影中微微顫抖著,她在努力忍著,可最終還是沒有忍住,一滴清淚順著鼻尖緩緩落在水裡。
一滴清淚所引起的漣漪倒影傳到蘇遠眼中,那漣漪倒影於水潭上顯現,好似這一滴淚真的滴到了蘇遠所在水潭上,引起了一圈漣漪。
讓蘇遠的心無端地揪了起來。
這一滴淚過後,那憔悴的人兒既欣喜又害怕,小心翼翼地露出壓抑著的笑容。
那雙好看的杏眼中的神采變得前所未有的生動,微微閃動著,牢牢盯著水麵中重疊的那張麵孔,要將其刻進無法忘記的記憶中。
這是......他們沒有言語的一切。
蘇遠儘力平複著激蕩的心情,雖然仍舊不敢置信,但他準備笑著說些什麼的時候,頭頂的洞壁卻猛地顫抖起來,無數碎石簌簌地落下。
蘇遠猛地站起身,仰頭向上看去,手中的金鋒劍劍鞘和外劍立刻脫出,散發著紅芒的苦海劍握在了手中。
盯著顫抖不止的洞壁,蘇遠卻有預料的地做好了準備,眼底猩紅的殺意紅芒一閃而過。
顫抖不止的洞壁被一股大力直接掀了開來,無邊的海水瞬間湧了進來,淹沒了一切,可在觸及潭水的時候,卻沒能融入其中,兩者化作了界限分明的兩層。
突如其來的混亂使得淩霜臉上小心翼翼的笑瞬間凝固,眼中的神采帶上了絲絲無措。
她......看不到那人了
洞外,熟悉的蒼老身影帶著戲謔的笑鎖定洞下的那道氣息,馬長老隨手將掀開的洞頂扔飛,臉上的皮膚緩緩蠕動著。
更遠處,李祁身邊帶著一道殘缺的身影,正應對著兩道瘋了般襲來的身影。
殘缺的身影隻有腦袋被嶄新的皮膚覆蓋,身上其他地方都殘軀不堪,看其服飾,正是此前那位已經死去了的楚氏雙雄中的一人。
那兩道瘋了般進攻李祁和殘缺楚氏長老的人影被馬長老這邊的動靜弄得一愣,兩人猛地意識到什麼。
身材壯碩極為魁梧,衣服上還留有血跡的魏先鋒對李祁吼道,“李祁,你不是說蘇遠已死?!”
李祁冷笑一聲不語,他手中握著一柄劍,還隔空驅使著一柄劍助身邊的殘缺軀體。
魏先鋒氣極,對一邊的另一人喊道,“楚連城,你兄弟早已死了,那他娘的就不是你兄弟!要是蘇遠死了,我他娘的一定找你們所有人算賬!”
楚連城一人應對著麵前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殘破軀體,此外,還有李祁隔空操縱的一柄長劍一齊抗衡他。
那殘破身軀唯有腦袋上的新生皮膚是完好的,一模一樣的熟悉麵孔此刻一臉悲愴地對楚連城勸道,“兄長,李長老所做是對我們所有人有益的事,快同我一起助李長老成事,不然誤了李長老就是誤了所有人,也包括你我!”
楚連城的身上同樣有著血跡,氣息有些萎靡。
他聽到麵前的殘破軀體頂著自己最熟悉之人的麵孔說話,不由得怒從心起,吼道,“你給我閉嘴!”
聽到魏先鋒對自己喊的話,楚連城拚儘了全力,抬手起式,周圍天地之勢圍繞著楚連城轉變,分海式的盈盈藍光從手中長劍上綻放。
下一瞬,一手不完全的分海式帶著無比猛烈的氣勢斬向自己的手足兄弟。
李祁臉上微變,右手握劍應付魏先鋒瘋了般的進攻,左手連續結印,隔空相助殘破軀體抗下這一式。
“李祁,你他娘的還敢分心?!”魏先鋒暴喝一聲,不要命地衝上來,每一擊都帶著山呼海嘯般爆炸的力量,在周圍的海域掀起洶湧的波濤。
魏先鋒的進攻更加瘋狂,渾身的肌肉爆炸般隆起,拚了命的想要破開李祁的長劍,近李祁的身。
在魏先鋒不要命的打法下,李祁節節後退,一邊破開魏先鋒封鎖路線的天地之力,然後利用天地之力壓向魏先鋒,要將其限製在劍鋒之外的範圍。
馬長老這邊,他的注意力全在蘇遠身上。
“以為像個老鼠一樣打洞就能逃得掉了嗎?”馬長老帶著戲謔的笑,“你也太小瞧正經晉入七階之人對天地的察覺和掌握了。”
可蘇遠臉上的神色毫無意外,他緩緩對上馬長老的視線,“我從未將希望寄托在脫逃上。”
馬長老輕哦了聲。
蘇遠繼續說,“我要做的,隻是打破平衡。”
馬長老不由得輕笑了聲,像是嗤笑蘇遠的癡心妄想,“麵對七階之下,你確實有實力這麼說,但是......”
馬長老隻是動了動手指,蘇遠就感覺身周的天地立刻凝固,“你好像有些分不清七階和七階之下的差距,是什麼讓你產生了這種錯覺,是因為你從我手下逃過一次嗎?”
這一次馬長老沒有留下任何可乘之機,蘇遠頓時成了束手無策的待宰羔羊。
蘇遠立在譚邊動彈不得,譚中分層的潭水經過混亂波動之後重新恢複了倒影。
隻是淩霜再度看到另一邊的景象後,一瞬間握緊了手心,石塊頃刻間化作了齏粉,指尖甚至因為用力,刺破了手心,絲絲殷紅的血液漂浮在水潭中。
馬長老來到蘇遠麵前,手中長劍抵著蘇遠額頭的頭皮,順著向下緩緩劃出一道隱約的紅線。
隻差一線,就能割開皮膚。
可他並未用力,隻是比劃,“唉......我要怎麼才能把你的皮膚完整地割下來呢,真麻煩,像你這樣的弟子稍微多一點破綻都容易被發現......”
淩霜雖然聽不到聲音,可光看潭水上倒映的畫麵就能明白發生了什麼,她看向那持劍抵著蘇遠之人,眼底頓時湧現無邊的殺意。
帶著凜然寒氣的冰錐霎時間於她的身周眨眼間出現,又眨眼間爆開。
淩霜的麵上出現一瞬的愕然。
她......無法影響另一邊
當意識到這一點後,淩霜的臉上露出肉眼可見的驚慌,呼吸也在一瞬間變得極為紊亂。
她慌了。
“不要......”
可她的聲音根本無法通過潭水傳遞過去,她的舉動,她的一切,都是如此。
他們猶如分隔兩個世界的人,明明近在咫尺,卻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看著一切血淋淋地發生在眼前。
“不要......”
她慌亂地撲到水中,妄圖現在就抵達對麵,來到蘇遠的身邊。
可......她所能抓住的,隻有潭底冰冷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