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原一揮手朗聲說道。
“全軍戒備!”
“其餘人等,勿要慌亂!”
李原心中大概能猜測出,這件事情,必是段家餘黨所為。
韓明道向外麵看了一陣,低聲對李原說道。
“伯爺。”
“要不要讓我的郡府兵先衝殺一陣?”
“砍些亂民的腦袋,將他們震懾住!”
李原微微搖頭。
“那樣正中幕後之人的下懷。”
“他們煽動起民亂,就是要我們軍民相鬥。”
“一旦殺戮過重,這老鐵山上的礦民必然驚懼潰散。”
“對方就是想讓我們無法開爐生產。”
李原看了看那些向老鐵莊蹣跚而來的礦民,對韓明道說道。
“老韓,讓士卒列陣,但不要抽刀。”
“派個人問問他們要乾什麼!”
“好嘞,交給我了。”
隨著韓明道的口令之聲,督軍府的兩百郡府兵,立刻在老鐵莊之外列成橫陣。
見上千的礦民距離老鐵莊越來越近。
一名郡府兵都尉,高聲喝道。
“速速止步!”
“爾等為何無故聚眾!”
“莫非要造反不成!”
被氣勢淩人的郡府兵都尉一陣呼喝。
正在前進的礦民,明顯是一陣騷動。
李原站在莊牆上,俯瞰而去。
數千蹣跚而來的礦民,有人麻木,有人低罵,有人哭泣,有人激憤。
正當這些礦民惶惶不知所措的時候,李原隱隱的聽見有人在人群後麵高呼。
“那些狗官,不顧我等死活!”
“咱們跟他們拚了!”
“不讓我們吃糧,就是要餓死我們!”
“殺了他們奪了莊子。”
“裡麵必有糧食!”
李原一皺眉。
這些喊聲不用想也知道。
定然是漏網的段家餘黨,在鼓動這些不明真相的礦民鬨事。
李原站在莊牆上,視野開闊。
很明顯就能看到,在上千的礦民中有十幾個人遊走喊叫,正在儘力煽動。
這些家夥很是狡猾,借著周圍礦民隱藏身形。
往往是高喊幾句煽動的言語口號,便迅速的換了位置。
李原的嘴角露出冷笑。
這些家夥應該是段家派到礦民中的礦頭或是監工。
沒想到啊,段家現在已經是全族流放的命運。
居然還有人想背後搞事,還想掙紮一番。
李原是真不介意送他們一程。
不過在此之前,他需要先安撫住礦民。
李原轉過頭,對身後崔平幾名親兵吩咐道。
“你們帶人到後麵的糧倉中。”
“將所有的糧食都搬過來。”
剛才李原巡視老鐵莊時,可不光發現了倉庫中的武器和銀子。
還有糧倉中的幾百石糧食。
這老鐵莊中,工匠莊丁加起來常住著數百人。
每日的糧食消耗可不是小數目。
所以庫房中存放著大量的米糧。
為什麼要搬來糧食呢,李原想的很明白。
那些礦頭監工,唯一能威脅到這些礦民的手段,應該就是糧食。
而化解這波民亂的關鍵也是糧食。
此時,在礦民的隊伍之中。
有個身材高大的漢子,也跟著走在人群中。
他叫陳昭,是從淮州長林縣跑過來的兵戶逃民。
赤水河大戰的時候,他也是手刃過兩名鐵勒騎兵的猛人。
可是在大軍返回軍堡之後。
他的斬首軍功不但被上官奪了。
家中配妻也幾乎被餓死。
因為出征自備糧米,耗儘了家中的存糧。
家中無糧的可不止他一個,村寨中的兵戶幾乎各個都在饑餓邊緣掙紮。
陳昭本身是村寨中的兵戶隊官,不能眼睜睜看著大家餓死。
於是趕到軍堡去給上官跪門,希望上官看在首級的份上,借些糧食讓他們這些兵戶熬過饑荒。
卻不想那奪了他軍功的上官,不但不撥糧救濟,還肆意揮鞭毆打陳昭。
陳昭也是七尺男兒,被如此侮辱,激憤之下便打斷了那上官的腿。
打傷軍堡上官,陳昭可說是闖下了大禍。
眼見著沒了活路,他回村帶著配妻逃走。
村中的其他兵戶覺得留下也是死,索性都跟著陳昭當了逃戶。
這逃亡路上可說是千辛萬苦。
在走投無路之時,陳昭偶然聽說。
鐵山縣的礦場,隻要下礦便有飯吃,便帶著手下的兵戶跑到鐵山當了礦民。
按理說,像陳昭這種兵戶逃丁,督軍府是要派兵緝拿的。
但眼下這個光景,各縣兵戶的逃戶實在是太多了,官府根本就顧不過來。
陳昭這些逃亡兵戶,在這鐵山礦上乾了三個多月。
雖說也吃不飽,因為礦難還時常死人,但眼下這個世道又能如何。
陳昭本想和同村的兵戶在這礦上苟且活命。
卻不想這兩天,礦頭封了礦洞,任何人都不能下井采礦。
無法下礦,礦民們便斷了生計。
沒有糧食,大家被餓了一整天。
窩棚裡的婆姨和娃子,都餓的直哭。
礦民們沒有辦法,就來找礦主哀求,若在不開礦,就要餓死人了。
直到這個時候,那段家礦主和礦頭,便集合所有礦民。
告訴他們,不是他段家要餓死礦民。
而是什麼青原縣伯要封了這老鐵山,要斷他們這些礦民的糧。
然後這些段家出身的礦主和礦頭,便極力煽動礦民要去找這什麼縣伯理論去求活路。
這些礦民,各個都被鄉紳官宦欺辱過。
一聽說是有勳貴要來封礦,斷了他們的活路,各個都是群情激憤。
反正餓死也是死,不如死之前拖個勳貴墊背。
於是這些被謠言煽動的礦民,便聚集在一起蹣跚著走向老鐵莊。
要找那個狠心的縣伯討活路。
此時,在這些礦民們身後。
有一名灰衣男子,儘力將身形隱沒在人流之中。
他叫段彪,是家主段興的一個侄子。
也是這老鐵山礦區的大管事。
官府查抄段家之時,這個家夥正巧在外麵,與幾個遠房子弟在妓館鬼混。
幸運的躲過了定州府衙的抓捕。
返回老鐵山時,才驚聞段家出事,全族因為通匪被府衙抓了。
這幾個僥幸在外的子弟,聚在一起一商議。
眼下隻能趕緊跑路。
段彪為人陰狠,眼見這段家的產業被人奪了,心中萬分不甘。
老鐵莊被封,他們這些段家子弟,吃香喝辣的日子也就沒了。
段彪心中發狠,與其餘幾人一商議,不如在跑之前大鬨上一場。
在自己控製的老鐵山煽動起一場民亂,順勢毀了這些鐵礦。
在大梁,隻要是州府治下爆發了大規模民亂。
那朝廷一定會嚴懲州府官員。
一旦民亂爆發,州府官員必被朝廷革職查辦。
這不也能為他段家報仇嗎。
想及此處,段彪的嘴角露出冷笑。
既然你們定州府衙,要奪我段家產業,那就休怪我們掀起民亂。
最好能讓這些礦民殺官造反,席卷數州才好。
之後他更是打探到了一個消息。
說是這老鐵山和老鐵莊,都要被一位什麼縣伯接管。
那段彪便更加認定,這個所謂縣伯便是一切的幕後主使,定要讓此人付出代價才行!
韓明道派來的郡府兵,隻負責看守老鐵莊。
他們並不知道,那鐵山上還有躲過抓捕的段家族人。
這才讓段彪等人僥幸躲了過去。
於是段彪趁此機會,讓手下封了礦洞,更是斷了礦民的糧食。
等這些礦民餓的實在是受不了了,他便帶著礦頭們大肆煽動。
鼓動礦民去找那縣伯請願求活。
眼下看,這些礦民真的被他們煽動了起來。
隻要鐵莊裡的縣伯為了自保,與這些礦民爆發衝突,那這個民亂自己就煽動起來了。
最好能鼓動這些亂民衝進鐵莊,將那什麼縣伯殺了才解恨。
段彪正在謀劃,怎麼才能讓矛盾更加激化,才能讓這些礦民沒了退路,
正在此時,卻聽見耳邊有雷鳴的馬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