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默然頷首,他想得比武媚娘更深、更遠,麵色前所未有之凝重。
武媚娘察言觀色,察覺到不大對勁,小聲問道:“可是有什麼內情是妾身所不知?”
“逼辱公主”的確會激起眾怒,但值此朝局緊張之關頭,太子必極力相護,除去名望有損之外,並不一定遭受實際之損失,可郎君的神色為何如此凝重?
甚至隱隱有些……後怕?
想來,此番臨川公主前來軍營,差一點使得郎君陷入一場極大的危險之中……
房俊沉吟片刻,搖頭道:“有些事娘子暫時不易得知,不過儘管放心,既然為夫已經有所警覺,任誰也無法暗中算計。時辰不早,娘子快回去歇息吧,這邊公文大抵腰通宵批閱才行。”
武媚娘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乖巧道:“呐妾身先回去,軍務雖要緊,亦要愛惜身子才行,切莫操勞過度。”
自成親以來,房家幾乎所有家業都由她操持,郎君幾乎未有半點事情隱瞞。眼下卻不肯詳言,可見事情非同小可,但她信任房俊的能力,既然不許她參謀,自是能夠處置完美。
房俊將武媚娘送出帳外,返身回來坐在書案之後良久,才將衛鷹叫進來,吩咐道:“持本帥之名刺印信前往‘百騎司’駐地,請李君羨前來,便說本帥有要事相商。”
“喏!”
衛鷹領命,即刻出賬,策騎前往一牆之隔的“百騎司”駐地……
……
一盞茶過後,李君羨便大步走入中軍帳,見禮之後坐到房俊對麵,問道:“大帥有何事吩咐?”
房俊擺手將親兵斥退,帳內隻餘下李君羨一人,將今日發生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李君羨麵色凝重,道:“大帥的意思,是讓末將發動眼線,追查房陵公主?”
房俊頷首,道:“房陵公主此人整日裡招搖過市,四處充當掮客,實則沒什麼根底,本帥如何下場又豈能輪得到她得利?所以她背後一定還有其他人,你去查明白。”
李君羨雷厲風行,當即起身:“末將這就去查!”
“百騎司”成立之初,李二陛下儘挑軍中精銳成軍,其用意可不僅僅之事負責宿衛宮禁、龍駕出行,更賦予監察京中之權,幾乎京師之內所有的皇親貴戚、文臣武將、富商巨賈、文人墨客,都在監察之列,眼線、細作無數。
當然,李二陛下之功勳或許不能稱之為“古今第一”,但其心胸氣度、對於臣下之豁達,卻少有人及。“百騎司”監察之結果往往隻是呈上李二陛下案頭,看過之後甚至都不會存檔便被付之一炬,隻要臣子、宗親非是犯下原則性的錯誤——謀逆,李二陛下儘皆一笑置之,不予理會。
故而,“百騎司”之權勢、實力極為龐大,但是存在感卻一直很低……
臨川公主府內自然安排有“百騎司”的眼線,房俊半夜之時將李君羨叫過去,請他出手嚴查,到了辰時,李君羨便再度登門,告知結果。
中軍帳內,兩人相對而坐,李君羨臉色有些古怪,遲疑一下說道:“事情已經查明,房陵公主的女婿於遂古遭人綁架,下落不知,綁匪以於遂古之性命相要挾,讓房陵公主慫恿臨川公主向大帥您求情,並且暗示必要時候要舍得出去,甚至是自己嬌貴的身體……”
房俊頷首,這些他已有猜測,雖不中亦不遠矣,繼續問道:“綁匪何人?”
李君羨麵色愈發凝重,遲疑一下,斟酌著道:“尚未得知,但根據這幾日房陵公主府內府外、人前人後的言行舉止,大抵可推斷此事與其府上一個老內侍有關。”
房俊心中一動:“老內侍?”
李君羨緩緩道:“那老內侍不簡單,是當年房陵公主出嫁之時,高祖皇帝陪嫁過去的,這些年一直在房陵公主身邊。末將派人追查至老內侍身邊,不僅所有線索全部斷了,更感受到巨大威脅……末將懷疑,老內侍與陛下當年身邊的一支神秘勢力有關,不敢追查下去。”
作為“百騎司”的大統領,李君羨雖然在當年玄武門事變之時並未進入帝國核心階層,但手底下掌管著大唐帝國最顯赫的一群人最為隱私的機密,很容易便摸索出這股曾經存在的強橫勢力。
而且這恐怕會牽扯到更為深層的秘密,所以李君羨心有忌憚,不敢繼續查下去……
房俊腦海之中立即浮現出一雙死魚眼——王瘦石……
他沉默不語。
此事由周道務而起,“殺俘不祥”乃是朝野上下之共識,所有人背負東征不利責任之人,都默契的統一陣線,欲將責任全部推到周道務身上。所以有人暗中驅使臨川公主欲栽贓他“逼辱公主”之罪,應該隻是順勢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