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有些泛白,喝在嘴裡沒什麼味道,孫伏伽也沒有喊書吏進來,而是親自起身從書架上的一個茶葉罐中取了一些茶葉,將壺裡的倒掉,重新沏了一壺茶,三人對坐,給兩人分彆斟了一杯。
兩人趕緊謝過。
雖然論官職、爵位,孫伏伽算是三人當中最低的,但是人家資格老啊,這可是先帝之時首次科舉考試的“狀元”,名聲一時無兩,士林當中的地位這二人望塵莫及,更何況此君乃是李二陛下的心腹班底之一,“聖眷”之優隆,二人更不能比。
所以此次三法司會審,儘管中書省的地位更高,三人當中卻是以孫伏伽為首……
喝了兩杯茶,孫伏伽再次說道:“既然從長計議,那麼敢問二位,可否有什麼更好的解決方案?”
他是個乾實事兒的,性子急,最是受不得這兩人得過且過、相互甩鍋的行為,隻想著趕緊將這件事情處理完畢,免得拖延下去使得事態發生變化,橫生事端,若是導致朝局混亂,那可就是李二陛下東征國策的罪人。
誰知劉洎、張亮兩人拈著茶杯半晌,隻是低著頭悶悶的飲茶,一聲也不吭……
孫伏伽就有些無奈。
官場之上就是如此,捧紅踩黑、趨利避害,乃是人之常情。即便吏治清明如貞觀一朝,天下安定民心穩固,也難免有些官僚唯恐責任加身,做起事情來束手束腳,甚至百般推諉。
這是人性,古往今來,曆朝曆代都不可避免。
他自己倒是想著儘管結案,以免後續的影響加深,導致朝政震蕩,可麵前這兩位卻不是這麼想,他們大抵隻是能推則推,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甚至於說不得背地裡還會有一些見不得人的齷蹉交易……
孫伏伽也不是當年熱血激蕩的毛頭小子了,剛剛發泄了一通,那還能用性格耿直、忠於國事來解釋,可若是繼續發作,那就是打這兩人的臉,未免有讓人覺得借著踩低彆人來抬高自己的嫌疑。
隻有你忠誠勤勉,彆人都是屍位素餐?
此乃官場之大忌……
到了孫伏伽這個境界地位,早已到了收發自如、喜怒不形於色的地位,可以發作出來向彆人展示自己的態度,自然也可以沉默著表達自己的立場。
他問了一句,沒得到兩人的回答,便不再多說,也低著頭慢悠悠的飲茶,不再繼續追問,卻也不提改日再議這等話語。
就這麼耗著唄……
值房之內安靜得有些詭異,三個人相對而坐,一壺茶水熱氣升騰、茶香氤氳,一杯一杯的續上,“伏溜伏溜”之聲竟好似夜半蟲鳴,此起彼伏,卻並未破壞這種寧靜的氣氛。
人是有境界的,或是性格,或是心性,或是脾氣,都各有特點,甚少雷同,但是當個人之修養臻達一定之境界之後,會完美的控製自己的情緒,平素霹靂火爆的一個人,在某一個場景之下會安靜得有若磐石,不動如山。
古時候狩獵,沒有更加鋒利的兵刃,想要與野獸搏鬥就隻能憑借強大的定力與其對峙,這個時候無論獵人或是野獸,往往誰先動,誰就失去了先機,露出了破綻。
對手就可以在一瞬間發動致命一擊。
眼下雖然非是狩獵,也沒有誰是即將被捕獵的野獸,但情景居然與打獵之時非常相似,三個人都這麼老神在在的抻著,誰也不願意先出頭,然後被另外兩人將責任給推到頭上來。
這個時候,就彰顯出道行的深淺了。
所以張亮頭一個抻不住……
茶水換了兩壺,張亮一杯一杯的飲下肚,隻覺得心煩氣躁,活動了兩下腿腳,看看麵前優哉遊哉仿佛繼續喝一宿都沒問題的兩個老狐狸,心裡有些服氣,張望一下四周,問道:“孫寺卿,茅廁在何處?本官先去如廁。”
孫伏伽眼皮都未抬,呷了一口茶水,淡淡說道:“大理寺衙門之中,並無茅廁。”
張亮已經打算起身,一手撐著地席,一條腿踩著,聞言頓時僵在那裡,不可思議道:“怎麼會沒有茅廁?平素大理寺的官員都不需要如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