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震施禮之後坐在椅子上,雙手接過父親給斟滿的茶水,恭聲道:“孩兒不孝,讓父親擔憂了,最近氣候轉暖、空氣濕潤,身體倒是好轉不少。”
對於自己的父親,他滿心孺慕崇拜,也因為自己自幼多病的身體時常滿懷歉意,每每見到父親眼中那種疼愛且可惜的神色,便愈發感覺到自責。
他知道父親對自己賦予厚望,希望自己能夠頂門立戶、承擔起英國公府的傳承,然而自己的身體卻實在不爭氣……李勣見兒子歉疚自責,遂勸慰道:“官職爵位這些都不必太過在意,身體才是根本。不要擔憂官職的事情,好好在家將養身體,隻待身體痊愈,為父定然上書
陛下給你求一個好職務。”李震笑著搖搖頭:“父親不必為此憂慮,兒子雖然身體不佳、才華不顯,卻有著與父親一樣寬廣磊落之胸懷,若能為國出力、為君儘忠自然最好,若是不能,
也當奉養父母、承歡膝下,何嘗不是一樁共享天倫的美事?”
“哈哈!果然不愧是我的兒子,你能這麼想,為父甚感欣慰!”李勣欣然大笑,拍了拍李震的肩膀,和顏悅色道:“不要被外間那些冷嘲熱諷所影響,你是我的長子,我這一輩子所創下的家業理所當然由你繼承,無論你是功成名就還是庸碌一生,這些都足以讓旁人豔羨嫉妒,說幾句酸話在所難免。為父不指望你功成名就,也不指望你能否繼承什麼所謂的父祖之誌,作為父親,我
隻希望我所有的孩子安穩健康、平安喜樂。”
自幼多病,造成了李震略顯懦弱、低調敏感的性格,對於外界的冷嘲熱諷極為在意,如此,愈發使得他心性憔悴、經脈不通,身體每況愈下。
在人前威嚴顯赫的英國公李勣,在兒子麵前卻是儘顯慈愛、舔犢情深,用儘一切辦法為其解開心中桎梏。李震感動得紅了眼圈,趕緊低頭擦拭一下眼角,平穩一下心情,而後問道:“方才孩兒在平康坊飲酒,聽聞房俊諫議增設一個統管全軍的衙門,並且舉薦父親
擔任這個衙門的主官,不知是否確有其事?”
李勣頓時麵色一變,凝重道:“壞了,房二這廝果然包藏禍心!”
他從太極宮回府還沒有一個時辰,消息便已經傳達平康坊,顯然是有人故意將這個消息散播出去,至於誰人傳播,不問可知。李震也深感擔憂:“父親現在已經是朝中第一人,雖然平素不問政務,但在軍隊之中的影響力無與倫比,如此地位、權勢,已然當得起一句‘高處不勝寒’。現
在房俊來這麼一手,陛下會怎麼想?”
陛下怎麼想?
李勣揉著額頭,心中煩躁:“陛下此刻怕是已經食不甘味、夜不安寢!這混賬,真是亂來!”
軍方兩大派係明裡暗裡有所勾連,這是任何一個皇帝都不能容忍之事。
可房俊明知如此,卻還要這麼去做,那就隻有一個理由:逼宮!
逼著李承乾不得不答允設立這樣一個統管全軍的衙門,否則就有可能發生不忍言之事!
你李承乾不答應?
那好,咱們換一個能答應的皇帝上位就行了,太宗皇帝那麼多兒子,甚至李承乾自己也立了太子,改朝換代易如反掌……
可就算逼得李承乾答允,君臣之間猜忌之心種下,又有何益?
明明陛下已經在房俊麵前退了一步,答應這件事從長計議,為何房俊還要如此急切……
家中管事在門外稟報:“啟稟家主,越國公遞上名刺,於府門之處求見。”
李勣先是一愣,旋即擺手,不耐煩道:“不見不見!這廝不知道使什麼壞心思呢!”增設“樞密院”的消息傳開,有逼宮之嫌,這會兒陛下正盯著他們兩個呢,身為臣子正該是避嫌的時候,結果這廝卻堂而皇之的登門拜訪,這是生怕皇帝晚上
睡得著覺、吃得下飯?
管事遲疑一下:“呃……越國公已經入府了,正往此間趕來。”
李勣瞪大眼睛,怒火萬丈:“這裡是英國公府,既不是什麼梁國公府、更不是什麼越國公府,沒有我的話,他房二何時能自行出入府門。我卻不知?”
這些看門不會都吃了豹子膽,沒有家主發話絕對不敢擅自將客人引入府中。
所以他追了一句:“如果是李思文這個混賬,老子定要打斷他的狗腿!”
管事苦著臉,無奈道:“是小娘子親自將越國公迎入府門。”
李勣憤懣怒氣僵在臉上:“……”
府中被稱作“小娘子”的唯有一人,和離之後尚未再嫁的幼女李玉瓏……
李勣以手撫額,鬱悶無言。想到自家這個閨女對房俊情愫癡纏、頗有一些非君不嫁的執拗,李勣也無可奈何,隻能感歎一句家賊難防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