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洎麵色擔憂,實則心底有些幸災樂禍。
都知道房俊、許敬宗等人再度將“三法司”請回洛陽的用意是以此震懾河南世家,對河南府官員嚴查、嚴審、定罪,而後逼迫河南世家妥協、讓步,配合在河南府地域之內施行“丈量田畝”之策。
且不說此等方式是否奏效,單隻是現在“廢黜罰贖”,使得被定罪的河南府官員無法如以往那般以金贖買、既往不咎,這就是一個天大的問題。
當那些被定罪的河南府官員仕途斷絕,甚至鋃鐺入獄、流放邊疆,河南世家豈能善罷甘休?
如果隻有許敬宗在洛陽主持此事也就罷了,其人陰狡、頗多算計,麵對困難並不會以迎難而上,而是會迂回妥協,縱然“丈量田畝”不得不暫時中止,也不會引起更大的後患。
但現在房俊身在洛陽,形勢則完全不同。
“丈量田畝”雖然是陛下提出,但劉洎知道此事實則是房俊在背後攛掇,耳根子軟、沒什麼主見的陛下對房俊言聽計從,早已是房俊的模樣……
房俊麵對河南世家之時會否妥協、退讓?
以劉洎的了解,斷然不會,那廝就是一頭“順毛驢”,順著捋的話或有商量之餘地,可一旦硬碰硬,斷無退縮之理。
搞不好洛陽要亂成一團……
李勣不耐煩這種並無太多意義的爭論,沉聲道:“陛下,還請下令左右金吾衛進駐長安封鎖各處城門、戒嚴各處裡坊,令左右領軍衛於皇宮之外布防、以防不測。”
官員、學子們集體抗議、沸反盈天,並不足以令人畏懼,最緊要是防範心懷叵測之輩趁機搞事將事情弄大。
萬一在官員、學子遊街抗議之時有人衝擊皇城、甚至宮城,那就麻煩大了……
劉洎忙道:“英公之慮穩妥,還請陛下下令。”
他樂意見到房俊、許敬宗等人將局勢搞得一團糟,如此才更符合他的利益,但前提是不能有任何動搖皇權的情況出現。雖然陛下對房俊已久信重、言聽計從,但是諸多細節已經反饋出兩人之間不如以往那般親密無間。
事實也的確如此,皇權至高無上,豈容許臣下分潤一二?
縱然迫於形勢不得不做出一副“與君共富貴”的模樣,但心底的隔閡卻不可避免的產生,指不定哪一日便分道揚鑣、反目成仇。
陛下“仁厚”之性格乃朝野上下所認可,沒人願意再上來一位新皇帝……
李承乾從諫如流:“朕也正有此意,稍後遣人持朕之虎符至各處,命左右金吾衛、左右領軍衛依令而行,確保長安穩定。”
馬周忽然想起一事:“之前軍機處允準隕國公調任右金吾衛大將軍,但尚未成行便趕赴洛陽,眼下當以何人提督右金吾衛?”
國不可一日無主、軍不可一日無將,尤其是當下局勢緊張之時,必須有人執掌右金吾衛,即負責全軍之調度、備戰,亦要承擔相應之責任。
李勣蹙眉道:“原本自是由高侃監管最好,可高侃已於昨日啟程南下江寧,那就讓孫仁師暫時提督右金吾衛吧,待隕國公歸來之後,再行交卸職務。”
劉洎無可無不可。
房俊最先整編左右金吾衛,擬任左金吾衛大將軍程務挺、右金吾衛大將軍孫仁師,不過其後自己舉薦隕國公張亮為右金吾衛大將軍,陛下允準。
現在由孫仁師暫時提督右金吾衛雖然讓人擔心會否趁機架空張亮,但劉洎並不打算插言,他是文官領袖,若是過多參與軍方之事,難免讓陛下生出忌憚之心,那就得不償失了。
不過也無需過多擔憂,孫仁師無論地位、資曆、功勳都無法與張亮相提並論,名不見經傳,而新任右金吾衛長史王玄策雖然一直主持“東大唐商號”的業務,成績斐然,但畢竟多是商事,驟然調入軍中,未必能有多少能力。
問題不大……
李承乾頷首:“那就讓孫仁師暫時都督署理右金吾衛事宜,待到隕國公回京,再做定奪。”
幾位郡王坐在襄邑郡王府新建的正堂之內,鼻端充斥著新鮮的油漆味兒,連今年新春頭采的茶葉都不香甜了,但幾人依舊興高采烈、神情亢奮。
郇國公李孝協好似屁股上紮了刺一般,隨時都能跳起來彈冠相慶,壓抑不住的笑容看上去陽光燦爛,撫掌大笑:“這房俊當真是魯莽無知,還以為收拾了河東世家,河南世家也會偃旗息鼓、卑躬屈膝嗎?這回必然大錯特錯,且等著河南世家在他壓迫之下奮起反擊,看他如何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