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房俊在強製接管河東鹽池的第一時間便封鎖道路、實施抓捕,但偌大的鹽池四通八達,自然不可能無所遺漏,蘇定方率領水師進駐鹽池、將鹽場官吏鹽丁悉數抓捕的消息依舊泄露出去。
到了晌午時分,河東世家便陸陸續續接到消息。
河東震動!
薛、裴、柳“河東三姓”雖然並不如“七宗五姓”那般震古爍今、睥睨當世,但因為地處河東有著肥沃的耕地以及產出巨大利益的鹽池,所以家底豐厚、實力紮實,連接其他河東世家同進共退、締結同盟,盤踞河東之地不可小覷,曆朝曆代都對其極力拉攏卻不願征伐,蓋因其強橫實力的確令人忌憚。
如此便造就河東世家超然的地位,古往今來每逢天下大亂、烽煙處處,除去漢末、兩晉等少數時期之外,都能確保安然無恙,而後左右逢源,保存實力。
所依仗之底氣,七成在於河東鹽池。
如今若失去河東鹽池的掌控,等同於掘斷河東世家賴以生存的根基,這如何能行?
河東之地大大小小的世家門閥聞風而動,當夜便齊聚於汾陰縣薛氏祖宅求見家主薛邁,商議如何收回鹽池。
……
還是那間竹堂,汾陰薛氏碩果僅存的兩位族老薛邁、薛收分彆跪坐在案幾之後,慢悠悠的品茶,神情凝重,王福郊跪坐在下首,恭敬的將這兩日河東鹽池發生的事情事無巨細逐一稟告。
末了,王福郊憤然道:“滎陽鄭氏無恥之尤,鄭仁泰雖未露麵卻派了兒子追隨房俊鞍前馬後,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極有可能背棄當初的盟誓竊取河東鹽池之掌控權,若是那般,吾等必將被其驅離,永無望回歸鹽池矣!”
在他看來,事已至此就不要再抱有收回鹽池的奢望,數千大軍進駐鹽池必將轟動天下,房俊也好、中樞也罷,豈能這個時候撤軍顏麵掃地?
還不如俯首稱臣,在最惡劣的時候放平身段,去獲取更多的利益。
畢竟相比於被徹底驅離鹽池,失去鹽池所屬權卻得到“榷鹽使”這個官職也並非不可接受……
薛邁緊蹙著雪白的眉毛,滿是褶皺的臉上凝重遲疑,良久才輕輕籲出一口氣,緩緩道:“久聞這房俊率誕無學、恣意妄為,如今才知頗有其父之風啊,瞧瞧這一手陽謀使出,馬上將咱們河東世家原本鐵板一塊的聯盟砸的四分五裂。人皆自私,汝等臣服於三姓之下不甘蟄伏,如今終於有了與吾等三姓並肩甚至壓過一頭的機會,豈能放棄呢?若老朽此刻說一句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汝等是否背棄盟誓,轉投房俊麾下呢?”
王福郊嚇了一跳,忙道:“豈敢有此等背信棄義之想法?河東世家枝蔓相連、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當共同進退、相輔相成,絕不會相互背刺。”
河東是河東世家的河東,但河東世家是“三姓”的河東世家,誰敢背棄盟約轉投房俊麾下擔任“榷鹽使”,就要做好承受薛、裴、柳三姓全力報複的準備,誰家也抵擋不住。
但若是除去“三姓”之外所有的河東世家都選擇投靠房俊,然後輪流擔任“榷鹽使”的官職將鹽池掌控手中,那麼就算是“三姓”也不可能一一報複。
薛收的脾氣要暴躁一些,不似兄長那般溫潤,聞言怒哼一聲:“隻要吾等團結一致,任他房俊千般陰謀算計也無濟於事,區區滎陽鄭氏根本不可能湊足鹽池所需的人手,等到鹽池停產無限期的拖下去,他房俊就得跪著來求我們複工!”
河東鹽池何其大也?平素所需人手至少在五六千之數,不僅鹽丁、民夫都需要熟練人手,各處管理人員更要有豐富經驗,這絕非倉促拉起一支隊伍就能完成鹽池複工複產。
不僅滎陽鄭氏做不到,任何一家一姓都不具備這樣的能力。
王福郊提醒道:“若是旁人或許束手無策,可房俊畢竟不同,華亭鎮鹽場由其一手創建,規模宏大並不在河東鹽池之下,他完全可以從彼處抽調管理經驗豐富的官吏前來鹽場,再由滎陽鄭氏配合招募熟練的鹽丁、民夫,未必不能複工複產……畢竟,利之所致前赴後繼,總有人甘願追隨其後。”
你也說了河東世家不是鐵板一塊,對於你們“河東三姓”來說想要擁有完整的河東鹽池所屬權,但是對於其餘一些小門閥來說,這根本無所謂。
“河東三姓”掌控鹽池的時候,我獲取的利益是這麼多;歸附於朝廷中樞,我能夠獲取的利益還是這麼多,甚至猶有過之,我為什麼還要跟隨你“河東三姓”呢?
且不說彆的,單隻是一個“輪流擔任榷鹽使”,就可以使得某一個小門閥在某一段時間之內掌控鹽池、領袖河東,這是何等的地位提升?
肯定會有人心動。
屆時所謂的“河東世家聯盟”,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