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洛陽的裴懷節也收到“三法司”大佬聯袂前來洛陽的消息,簡直震驚。
但凡智慧在水準之上,誰會將“淩辱親王姬妾”這樣的話語當真?“河南尹”乃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封疆大吏,整個河南之地皆在管轄之下,裴懷節本人又是聞喜裴氏子弟,位高權重、出身顯貴,什麼樣的女人找不到?何必去招惹親王姬妾?
起初他雖然也擔心,但更多是擔心朝堂之上借此對自己展開攻訐,由此使得自己名聲受損,進而將自己平調入京,失去河南尹的官職。
然而現在看來這可不是想要將自己平掉入京,這是要將徹底打倒啊……
裴懷節難掩憤怒,摔了杯子:“陛下豈能這般聽信讒言、迫害忠良?我坐鎮河南十餘年為大唐立下汗馬功勞,如今新皇登基便急於鏟除異己,簡直荒唐!”
他是當年李二陛下潛邸之臣。
武德四年,秦王李世民帶領大軍攻下洛陽,擊敗王世充、竇建德聯軍,秦王因戰功顯赫而名聲大振,高祖皇帝卻頗感為難,因為當時的秦王身上集結了“太尉、尚書令、陝東道行台尚書令、益州道行台尚書令、雍州牧、涼州總管、左右武侯大將軍、上柱國……”等等官職,已經封無可封、賞無可賞。
然而有功不賞怎麼能行?
高祖皇帝耗費心思,無奈之下終於拿出一個辦法:冊封秦王為“天策上將”,位在王公上,領司徒、陝東道大行台尚書令,並且允許秦王開府建衙,此即“天策府”。
其中,秦王李世民作為“天策上將”掌全國征討,並總判府事。
雄心勃勃的秦王殿下立即組成了一個大約五十人的隨從集團,包括杜如晦、房玄齡、李靖、尉遲敬德、程知節、侯君集、秦瓊、長孫無忌、柴紹、羅士信、史萬寶、李勣、劉弘基等,其中就有擔任“天策府錄事”的裴懷節……
可以說,裴懷節為李二陛下的帝王霸業出過力、立過功,而後為李二陛下鎮守河南十餘年,亦是功勳卓著。
結果到了現在,新皇居然打算以一個無比荒謬的罪名來抹煞他半輩子的功績嗎?
“是可忍,孰不可忍!”裴懷節憤然怒喝。
段寶元歎氣道:“不可忍,也得忍。當初咱們還能支持長孫無忌、支持晉王,可現在咱們還能支持誰?總不能自己站出去豎起大旗吧?沒人會支持咱們,隻會將咱們當做亂臣賊子、群起而攻之。”
時代已經變了。
自兩晉以來,世家門閥掌握著人口、土地、糧食、知識,可以在天下大亂的局勢當中左右逢源,可以扶持利益攸關的派係逐鹿中原,甚至可以自己上陣爭霸天下。
但現在已經不行了。
三省六部製到了今日已經非常完善,皇權前所未有的集中,天下軍隊超過半數都直接聽命於皇帝,各州府縣的主官都由皇帝任命,成為各地世家門閥的掣肘,世家門閥想要如同數百年來那樣掌控一地已經絕無可能。
經由隋末大亂,民心已定,任誰想要在這個時候造反都會成為亂臣賊子,群起而攻之。
一家一姓,如何悖逆天下大勢?
尤其是關隴、晉王連續兩次兵變都遭遇大敗,導致天下門閥受到前所未有之損失,入唐以來積攢的家底、元氣都已經消耗的差不多,拿什麼去對抗忠於皇帝、武裝到牙齒的大唐禁軍?
即便權傾朝野如長孫無忌者在關隴門閥最為鼎盛之時,也隻能打著“廢黜儲君”之旗號起兵,卻不敢有一絲一毫覬覦皇位之心,否則必將成為天下公敵。
裴懷節無語:“我之所以說忍無可忍,是不打算束手待斃,何時說了要起兵造反?就算我想,那也得手裡有兵才行啊!”
洛陽並無十六衛駐紮,守軍乃是各家門閥集結而成,在劉仁軌率領水師攻破鄭仁泰之時便已經遭遇重創,導致各家私兵折損嚴重,“河南尹”雖然名義上是河南府最高的軍政長官,可現在他哪裡還能調動一兵一卒?
就算能夠拉起一支軍隊,可隻要想想水師船隊摧枯拉朽一般將貞觀名將鄭仁泰打得丟盔棄甲、棄械投降,就知道根本不會有半點前途,怕是這邊剛剛豎起反旗,便被殘酷鎮壓。
正如段寶元所言,時代已經變了,世家門閥在亂世之中揭竿而起那一套,早已被時代所摒棄。
重新拿過一個杯子斟上茶水,裴懷節喝了一口,穩了穩心神,問道:“魏王那邊可有異動?”
段寶元搖頭:“魏王殿下整日裡待在官廨之內,並不召見官員,整個尚善坊好似鐵桶一般,進出皆要嚴密盤查,誰也不知他到底在搞什麼。”
“阿史那忠在乾什麼?”
裴懷節蹙眉詢問,這位薛國公在魏王剛剛見到魏王之後便一副甘為門下走狗的模樣,或許魏王有些事情瞞著外人,卻讓阿史那忠代為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