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誌統領太子左衛率自玄武門入太極宮,卻不敢徑直前往武德殿增援,而是沿途對各處殘餘的叛軍予以清剿,否則任由這些叛軍三五成群的在禁苑、禦園等處遊蕩,恐威脅玄武門之安危,一旦自己未能如預想那般在武德殿正麵擊潰叛軍,或者局勢不利不得不護衛陛下自玄武門撤離,這些叛軍便會與大部隊相互連接,成為撤退路上的隱患。
所以明知武德殿岌岌可危,卻也不得不耐著性子將禁苑、禦園等處的叛軍一一剿滅。
等他率軍抵達武德殿,便見到無以計數的叛軍如潮水一般沿著武德門以及東西兩側的宮牆侵入,防禦陣線的右屯衛將士在懸殊的兵力差距之下步步後退……
李大誌心中竊喜,看來自己適逢其會、正當其時,於此危急時刻正麵擊潰叛軍,如此功勞豈不是彪炳史冊?
沒有半分猶豫,當即指揮麾下騎兵向著叛軍衝鋒,自己則帶著數十部曲朝著叛軍的中軍位置迎頭衝去。看陣勢此次突破武德門的部隊乃是尉遲恭親自統率,若能擊潰尉遲恭,無論生擒亦或斬殺,足以保證自己一個縣侯的爵位……
這些帝國“二代”的年輕人自幼便在貞觀勳臣們的傳說故事之中長大,自是崇尚軍功、向往封爵,現在有了這樣一個有可能與貞觀勳臣相提並論的機會,當然熱血賁張、士氣昂揚。
策馬奔馳之時自得勝鉤上將長矛取下,待到雙方相距十餘丈,便見到果然事尉遲恭被其親兵簇擁在中間,正與衝到近前的太子左衛率兵卒交戰。
李大誌熱血上頭,大吼一聲,縱馬舞矛直取尉遲恭:“狗賊,納命來!”
幾個呼吸之間戰馬抵達近處,手中長矛有如毒龍一般直刺尉遲恭胸口。尉遲恭正自衝鋒,意欲衝破太子左衛率的騎兵直接攻陷武德殿,冷不防斜刺裡殺出一支騎兵直衝自己而來,抵達近前更是挺槊便刺,頓時心中大怒。
這是將自己當做插標賣首的無能之輩,想著以自己項上人頭向李承乾邀功請賞了?
尉遲恭怒火升騰,若是房俊那廝也就罷了,你李大誌不過是李靖身邊區區一個司馬,也敢如此輕視於我?掌中馬槊回收,迎著刺來的長矛猛地一磕,便將長矛蕩開,而後馬槊一順,反而直取李大誌空門洞開的前胸!
李大誌縱馬舞矛直刺尉遲恭,孰料被對方一擋,槊矛相交,矛杆傳來一股難以匹敵的巨大力量,導致長矛穩不住被磕向一旁,差一點脫手而飛。緊接著對方同樣一槊刺來,自己空門打開無法抵禦,眼瞅著鋒銳的槊刃割透風雨直奔自己前胸而來,這一下嚇得李大誌魂飛魄散,才猛然想起眼前之人乃是貞觀勳臣當中武力值排列第一檔的蓋世猛將……
慌亂之下根本來不及反抗,隻能向一旁側身將身子擋在戰馬一側,雪亮的槊尖在他鼻子上刺過,嚇得他大叫一聲。
尉遲恭一槊刺空,兩馬錯鐙,長槊回收再次此處,正中李大誌戰馬的脖頸,那戰馬悲鳴一聲向外側傾倒,正好將藏身於戰馬身側的李大誌壓倒在身下。
尉遲恭一手持槊,一手挽著韁繩止住戰馬前衝,就待回身一槊將被戰馬壓住的李大誌結果,原本跟隨李大誌一同衝鋒的部曲紛紛大驚,大叫“郎君”,十餘人舍生忘死的向著尉遲恭衝來,其餘人則跳下戰馬將李大誌從戰馬身下拽出。
這些部曲皆是李家出身,或是曾跟隨李靖身邊征戰,或是其父丹陽郡公李客師的舊部,忠誠之心無可置疑,此刻奮力救援李大誌自是不顧生死。
尉遲恭也不敢托大,戰場之上再是勇冠三軍也有可能被一個小卒子一刀捅死,趕緊揮舞馬槊擋住要害,身後的親兵也一擁而上,與對方交戰一處。
眼看著李大誌被部曲從戰馬身下拽出又扶上一匹戰馬向後退去,尉遲恭一槊將擋在麵前一個騎兵刺穿,大叫道:“莫要戀戰,隨吾衝鋒!”
區區李大誌之生死他豈能放在眼中?當下最為緊要之事是要今早攻陷武德殿,否則隨著越來越多的太子左衛率趕來增援,局勢將越來越不利。
李大誌被部曲扶上戰馬向後撤退,捂著劇痛的右腿不忘下令:“擋住叛軍,不惜任何代價也要擋住叛軍,便是整個太子左衛率儘皆戰死,也絕不容許叛軍踏足武德殿!”
雖然一時貪功導致馬失前蹄差點陣亡尉遲恭馬槊之下,但李大誌沒忘自己的任務,能生擒或者斬殺尉遲恭固然是大功一樁,然而更為重要的是防禦武德殿。
隻要武德殿堅若磐石、陛下安然無恙,那麼他的功勞絕對跑不了,相反若是武德殿陷落,就算他斬殺尉遲恭又能如何?
身後的太子左衛率騎兵衝向尉遲恭將其團團圍住,越來越多的騎兵趕到武德殿,與潮水一般的叛軍混戰一處,戰況極為激烈……
武德門外,重甲步卒將具裝鐵騎死死護在當中,抵擋著叛軍如潮的攻勢。房俊與一千具裝鐵騎儘皆下馬,大口飲著皮囊中的清水,爭取儘快恢複體力。
似具裝鐵騎這樣橫行戰場的大殺器,唯一的弱點便是極大耗費兵卒、戰馬的體力,不能持久作戰,一旦體力下降便極易陷落入敵陣之中。
正所謂寶劍有雙鋒,世間任何事物都有其兩麵性,有利便有弊……
武德門已然陷落,叛軍從兩側的宮牆翻越而入,暫且不知武德門內的戰事如何,不過房俊並未感到急迫倉惶,因為他在微露的晨曦之下,見到了那一杆繡著“晉”字的大旗正在風雨之中獵獵飛揚,無以計數的叛軍圍繞在它周圍,潮水一般向著武德殿發動猛攻。
李治這小子倒也有幾分膽魄,居然也敢在戰場之上豎起大旗、亮明旗號,就不怕被當場靶子予以突襲?
不過轉念一想,也就明白李治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現在李懷勤、劉可滿兩人被擊潰的消息已經傳來,想必太子左衛率馬上就能入宮前來增援武德殿,更有李靖、學完車隨時引兵入城,留給叛軍的時間不多了。
若不能在援軍抵達之前先一步攻陷武德殿,那麼這場兵變就將以晉王的徹底失敗告終,而失敗的代價是李治絕對承擔不起的……
既然退無可退,隻能以命相搏。
房俊舉起手,身後所有具裝鐵騎都停止各自的動作,目光彙聚過來。
“坐下歇息,一炷香之後,隨本帥斬將奪旗!”
“喏!”
千餘兵卒轟然應諾,對地上的泥水、血水視若無睹,齊刷刷盤膝而坐,放鬆身體,恢複體力。身邊的戰馬打著響鼻,甩著尾巴,嘴巴裡嚼著剛剛喂食的豆子,對戰場之上的殘酷並無太多體會……
戰場之上出現詭異的一幕,叛軍潮水也似的攻勢鋪天蓋地,但是唯獨由重甲步卒護衛的這一處好似一塊礁石也似,叛軍洶湧的攻勢至此分流,全部衝入武德門內試圖儘快攻陷武德殿。
這給了具裝鐵騎極為難得的休息時間……
有斥候身穿叛軍裝束潛行而來,抵達近處出示腰牌,這才被親兵帶到房俊麵前,稟報道:“啟稟大帥,太子左衛率已經抵達武德殿,正攔阻叛軍交戰,不過李大誌被尉遲恭擊傷,性命無憂。”
房俊目光望著遠處那一杆正向著武德門移動的大旗,略微頷首,沉聲道:“分出人手盯著承天門那邊的情況,如果劉仁軌打到宮門之外,速速來報。另外,昭德殿的動向也要掌握,尤其是蕭瑀、褚遂良兩人,一定要盯緊。”
這場兵變乃是大唐軍隊內部的戰爭,由於彼此之間極為熟悉,且許多部隊相互糾葛極深,彼此安插的探子、內應、細作可謂俯拾皆是,很難向外保證軍事機密。
蕭瑀等人身在昭德殿,想要將其刺殺或者俘虜並不容易,但若隻是想要知道其行蹤,著實簡單……
“喏!”
斥候應下,見到房俊再無吩咐,便即轉身離去,隱於風雨之中……
雖然不知李大誌緣何剛剛入宮便負傷,但太子左衛率既然已經抵達,叛軍無論如何都很難快速將其擊潰從而攻陷武德殿,更何況李靖雖然尚未收到玄武門已經安全的消息從而率軍入城,但絕對不會隻派李大誌一支部隊前往玄武門,定然會有其餘部隊作為策應,現在太子左衛率已經入宮,那麼另外的部隊也必然相繼入宮,武德殿的安全暫時不需憂慮。
而他現在要做的,便是積蓄體力、等待時機,一擊即中。
終於,遠處的大旗緩緩接近武德門,房俊霍然起身,大聲道:“上馬!”
“呼啦”身後兵卒儘皆起身,紛紛翻身上馬,一手挽韁、一手持刃。
房俊躍上馬背將馬槊操在手中,槊尖一指正想著武德門移動的大旗,大吼一聲:“隨吾斬將奪旗!”
一馬當先。
“喏!”
千餘兵卒齊聲應和,緊隨其後,外圍的重甲步卒馬上閃開一條道路,任由千餘具裝鐵騎呼嘯而出,風卷殘雲一般直撲遠處那一杆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