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恭道:“此事好辦,吾這便令蘇加帶領一隊精銳趕赴孟津渡,協助援軍渡河。”
眾人自無異議。
李治又叮囑道:“多派斥候探馬沿黃河向下遊探查水師的位置,定要將其行蹤掌握,以免橫生枝節。”
將近十萬江南私軍被水師橫於江上一頓火炮狂轟亂炸便打得丟盔棄甲潰不成軍,水師的強橫戰力可見一斑,如今哪裡敢有半分疏忽大意?
尉遲恭當即領命,而後快步走出營房,召集部將安排任務,不久之後,便有一隊千餘騎的人馬呼嘯出營,守軍打開潼關城門,快馬加鞭向著洛陽方向狂奔而去。
諸人散去,蕭瑀將褚遂良請到自己住處,讓仆人奉上香茗,而後斥退,與褚遂良坐在窗前品茗。
見褚遂良麵色鬱鬱,遂歎息一聲,問道:“可是在擔憂家中?”
褚遂良略微一頓,點了點頭。
他們家雖然自前隋便入關中為官,但基業卻在錢塘,祖祠也在老宅之中,更圈了萬畝良田,乃當地數一數二的豪族。此番江南私軍大敗虧輸,水師勢必事後追究,彆人家還好說,但褚家所在的錢塘卻是水師橫行之地,隻需派遣一隊兵卒登陸,覆滅褚家不費吹灰之力。
因著自己被脅迫不得不投靠晉王,從而導致家族遭受覆滅之災,這讓褚遂良如何安心?
若他當真依附於晉王也就罷了,成王敗寇而已,可他是被逼的啊!
去哪兒說理……
蕭瑀歎息一聲,亦是滿臉憂愁:“此番江南事敗,隻怕遭受牽連者不知凡幾,你我家族更是首當其衝。所幸如今房玄齡在華亭鎮,不會任由水師胡來,否則房俊一紙令下,水師拿幫子驕兵悍將還不知如何肆虐江南呢。”
褚遂良心裡一動,麵上不露,頷首道:“正是如此,房俊這廝囂張跋扈,貪婪無度,在江南恣意盤剝,使得江南各家敢怒不敢言,這會趁著機會,說不定要將江南各家扒下一層皮來。”
對於蕭瑀的話語,他充滿警惕,按說此番江南各家募集私軍乃是蕭家居中領導,即是倡議者更是組織者,如今事敗,遭受水師製裁自是應有之意,說一句“首當其衝”理所當然,可就算自己投奔晉王陣營檢舉太子“毒殺先帝”,又如何能當得起與蕭家一樣的地位?
就算水師奉房俊之命懲戒江南各家,錢塘褚家也不過是順帶著罷了,萬萬當不起“首當其衝”的地位。
蕭瑀抬頭看他一眼,哼了一聲,道:“是不是認為我在這裡故意誇大其詞,哄騙於你?”
褚遂良自是不肯承認:“下官豈敢?宋國公您老成持重、智謀深遠,定是能看到吾目光不及之處,下官聆聽教誨。”
倒是要聽聽你的解釋。
蕭瑀喝掉杯中茶杯,抬手去拿茶壺,褚遂良早已起身執壺給他斟茶,蕭瑀謝過,又拈起茶杯呷了一口,這才說道:“此番晉王殿下起兵,最緊要之處其實並不在於他手中有沒有遺詔,真正的實力麵前,亦或者說生死麵前,又有幾個忠肝義膽之士願意拿命去維護先帝的遺詔?不過是一群賭徒罷了,看中追隨晉王有可能獲得前所未有的利益,如此而已。真正的緊要之處,在於你檢舉太子‘毒害先帝’‘迫害手足’,使得太子變成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這已經不是誰來當皇帝的問題,而是如此狼心狗肺的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所以這一場兵變的結果,太子若勝,晉王有可能生,晉王若勝,太子必死,而無論誰勝,你都絕無活命之理……”
雖然早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命運,但此刻蕭瑀如此直白的說出來,褚遂良依舊渾身一震,滿嘴苦澀。
自從長孫無忌逼著他去給李二陛下送藥,他就已經跌進這個不見底的深坑無法自拔,即便他舍去身家性命甘冒奇險向李二陛下坦陳一切,也於事無補。
終究成為各方角力的棋子。
且一定是被舍棄的棋子……
不過這個時候,蕭瑀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為了離間我和晉王之間的關係?事實上我和晉王根本不親近,更談不上什麼信任、重用,完全就是一個汙蔑太子的工具而已,自己在晉王麵前何等形象、地位,又有什麼關係?
左右不過是一死……
蕭瑀顯然也沒精力與他繞圈子,直言道:“你也彆瞎猜,今日之所以說這麼些,是想告訴你固然難免一死,但最終一人去死還是闔去死,區彆還是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