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千一百三十五章 恩仇泯然(1 / 1)

天唐錦繡 公子許 1420 字 1個月前

李右一邊哭一邊說,將頭磕得邦邦響,沒幾下便額頭破皮,鮮血滲出,再加上之前鼻孔噴血留下的血漬,整個人狼狽不堪,慘不可言。

李承乾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身子坐得筆直,雙目之中精光湛然。

他的確性子綿軟,也的確優柔寡斷。

但這並不代表他沒脾氣!

當時關隴兵變,將長安團團圍困,東宮傾覆在即,自太子妃以下莫不驚懼悲泣、倉惶不安,多少人畏懼於關隴之威勢,或冷眼旁觀,或阿諛奉賊,唯有東宮所屬之文武官員苦苦支撐,若非房俊自西域數千裡馳援,隻怕此刻東宮依然化為灰儘。

而在最為艱難的時候,長孫無忌為了在剪除他這個太子之後依舊能夠維係正統,不得不尋找一位皇子予以替代。

結果,最有資格接替儲位的魏王、晉王沒有落井下石,寧死不肯依附長孫無忌成為其扶持的傀儡,反倒是身為庶子的李右在其威逼之下順水推舟,且明發了一份討伐他這個太子的檄文……

李承乾即便是泥捏陶塑,又豈能毫無半分火氣?

隻不過到底是手足兄弟,此時又正逢雉奴作亂,故而一直未予理睬,隻想著等到大局已定之後,再予計較。

不料今日卻被幾位兄弟將此事推到明麵上……

李泰察言觀色,見到李承乾眼底隱隱的怒氣,知道此事必然在太子心中留下極為惡劣之印象,趕緊站到李右身邊,一揖及地,誠摯道:“此事的確錯在老五,萬不該屈身事賊,致使兄弟反目,父皇在天之靈亦憤怒失望……不過太子也應當了解老五的脾性,他素來軟弱,吃不得半點苦,也受不得半點嚇,長孫無忌對咱們兄弟一直壓迫極甚,便是你我也畏其威勢,何況五弟?”

這話其實有道理,李二陛下“諸子皆人傑”是公認的,但並不是個個都出類拔萃,除去三位嫡子、以及年長的李恪之外,餘者固然優秀,但卻擔不起“人傑”之稱。

尤其是齊王齊王李右、蜀王李愔這二位,平素胡作非為、不可理喻,不僅朝野上下貶斥聲一片,就連李二陛下自己也大為頭疼,視為“不可調教”……

所以李右在長孫無忌威逼之下做出那樣的事,實是不足為奇。

他若能硬頂著不肯屈服,那才是見了鬼……

李泰這番話沒有說儘,潛藏著的意思則是:總不能因為李右是個軟骨頭,曾在彆人威逼之下做錯事,便堅決治其大罪吧?

一則這軟蛋本就沒什麼出息,壞不了大事,再則雖然屈身事賊,但畢竟並未鑄成大錯……

李承乾麵沉似水,一聲不吭。

旁邊的房俊此刻笑道:“魏王殿下這話倒是奇了,聽你的意思,隻要自己是個怕死的,那麼縱然做下錯事,旁人也應當理解,並予以寬恕?”

跪在那裡的李右臉色一變,心裡大罵:還以為你是來幫著求情的,怎地卻還要落井下石?

趕緊微微抬頭,背著李承乾連連給房俊使眼色,滿臉祈求之色。

論及對太子的影響力,普天之下,絕對不會有人在房俊之上,若房俊能夠替他求情,大慨率消弭太子的怒火,可若是房俊落井下石,那太子登基之日,必然是他李右身死之時……

李泰沉默以下,歎息道:“我並非此意……隻不過這個軟骨頭縱然千錯萬錯,可好歹總是血脈兄弟,如今父皇殯天,這天下唯有吾等骨肉血親相扶相攜,又有雉奴湖塗做下叛亂之事,若再沒了五弟……難免天家血脈凋零,父皇在天之靈,豈不痛楚失望?”

房俊轉向李承乾,頷首道:“魏王殿下這話有道理……所謂‘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到底是自家兄弟,怎忍手足相殘?如今晉王之所以做下叛亂之事,是因為局勢所趨,又遭奸佞蒙蔽,他日殿下隻需剪除叛亂、坐穩皇位,您身邊最親近的還是這些骨肉兄弟。”

寶劍有雙鋒,凡事有利必有弊。

時局動蕩之時,最能威脅皇位的便是眼前這些手足兄弟,但最能悍不畏死維護皇位的,往往也是這些手足兄弟……

總不能皇帝登基便將所有兄弟都殺了吧?

關鍵在於皇帝怎麼做。

李右簡直感激涕零,趕緊表態:“青雀哥哥與二郎維護之言,我銘感五內,不敢或忘。隻不過畢竟當初做下湖塗事,豈能一舉抹煞?太子哥哥,弟弟甘願自今而後幽居府內,閉門不出,老老實實做一個親王,再不敢添半分麻煩!”

一眾皇子都心中一震,向李右看去:這哪是軟弱害怕無原則的李右?分明是個狠人呐!

幽居府內等於自己將自己圈禁起來,固然不會缺了鐘鳴鼎食的豪奢生活,可畢竟從此自絕於朝廷、自絕於天下,那種孤單寂寞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即便知曉太子縱然饒他死罪也絕不會輕輕放過,但要自己說出這種話,還是很需要勇氣的。

畢竟誰都幾分僥幸之心,想著萬一太子輕輕揭過了呢……

李泰趕緊道:“太子哥哥,可見五弟這回是真的知道錯了,臣弟願為他做保,若往後他再敢胡來,臣弟親自取他項上人頭,而後自戕於太子麵前。請寬恕他這一回吧!”

其餘李貞、李福等人紛紛跪地,就連李愔也不情不願的跪下,一眾兄弟齊聲道:“請太子寬恕他這一回。”

親王們跪了一地,房俊也不好坐著,遂起身在一旁束手而立,並不說話。

他素來知曉李承乾的性格,可謂“吃軟又吃硬”,之前即便對李右有幾分殺心,此刻一眾兄弟跪地相求,怕是那份殺心也澹了……

果不其然,李承乾見此情景,趕緊起身,先去攙扶李泰,李泰不起,急得跺腳道:“汝等乃孤之手足,萬事皆可商議,何至於此?再者說來,孤也從未說過要將五弟賜死之言,你們幾個能夠感念手足之情,甘願為他做保求情,孤又豈不是你們的兄弟?隻是你們如此這般,固然全了兄弟之義,卻是將孤置於何地?”

說著又去拽起李貞,眼淚已經流了下來。

李右往前爬了兩步,抱住李承乾的腿,大哭道:“太子哥哥,弟弟真的知錯了,往後縱然刀斧加身,也斷不敢有一絲半點悖逆太子之心,否則便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泰也哭了,淚眼漣漣,哽咽道:“吾等昔日承歡於父皇膝下,手足情深、天倫樂享,本以為能夠一生一世相親相敬,卻不想父皇前腳剛走,吾等便因皇位兄弟鬩牆、手足相殘,實在愧對父皇之教導,更愧對母後昔年諄諄教誨,愧為人子啊!”

聽他提到早已殯天的文德皇後,幾位皇子都哭了起來,雖然文德皇後故去多年,當至今她的音容笑貌依舊駐留諸人心中,思及這位一代賢後的種種愛護、教誨,最終兄弟幾個抱頭痛哭。

房俊自是融不進這種情緒當中,所以束手立於一側,有些尷尬。

幾位皇子一直哭了半柱香,房俊才不得不乾咳兩聲,開口道:“諸位殿下手足相愛、兄友弟恭,足矣告慰先帝、文德皇後在天之靈,逝者已矣,諸位還應相互扶持,繼往開來,莫讓先帝一手創立之貞觀盛世終止,父子相繼譜寫一段情史佳話,流芳百世。”

朝局是否穩定,很大程度取決於皇室是否穩定。

隻要皇室之內安穩,不因皇位之歸屬再生齷蹉,待到平定晉王叛亂之後,一定能夠取得一段長時間的政局穩定。

古往今來,曆朝曆代,隻要是在朝政穩定的年月裡,總能夠迸發出極大的進取心與創造力,開創一段河清海晏、富國強民的輝煌盛世。

如今李二陛下的貞觀盛世尚出於尾聲,若太子登基之後能夠繼往開來,將盛世延續下去,同時繼續推行科舉、打壓門閥,使得帝國走上文官政治的道路,三五十年之後,當可夯實華夏之根基。

往後縱然有所變故,甚至朝代更迭,但這份底蘊卻會始終存在,縱使千百年後也會持續不斷的發揮影響,及至最終民智開化,再不複王朝興滅之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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