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武媚娘的猜測,高陽公主已然驚駭欲絕、六神無主,哪裡還顧得上眼下被長孫家的人欺上家門?
武媚娘暗歎一聲,雖然隻是猜測,但她心底卻還是很有幾分自信,而高陽公主乍聞這等消息,一時間心神失守亦是正常。一個倍受父兄寵愛的金枝玉葉,陡然之間聽聞父皇可能已經駕崩的消息,的確會有一種天塌下來的絕望。
她站起身,柔聲道:“殿下且坐在堂中,待妾身出去看看。”
也不待高陽公主回應,便轉身欲走向門口,一旁的金勝曼站起,上前拉住她的手,清聲道:“吾陪著你。”
武媚娘回頭看她一眼,見她秀麗的麵容滿是堅毅之色,便微微一笑,反手握著金勝曼纖長的手掌,聯袂走出正堂。
堂外,大雪紛紛,甬道兩側,數百披堅執銳的兵卒無聲的佇立於風雪之中,見到武媚娘與金勝曼走出堂中,這些兵卒齊刷刷單膝跪地,無數甲葉在倏忽間碰撞發出“唰”的一聲悶響。
武媚娘駐足,身後披風迎風鼓蕩,風姿綽約的立於雪中,秀眸從這些家將部曲身上一一掃過,紅唇輕啟,嗓音柔媚:“諸位皆乃房家家將部曲,值此危厄臨門之際,不知諸位有何打算?”
早在房俊西征之時,便從驪山農莊調了一批部曲入府。這些部曲皆是房俊舊部,或是家中一無牽掛,或是因傷退出軍隊,被房俊收留安排在驪山農莊,分配田地,安享餘年。
固然這些部曲多有殘缺之人,但皆是百戰餘生的悍卒,放在戰場上或許難以承受高強度的戰鬥,若以之戍守家園,卻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聽到武媚娘的話語,這些部曲齊聲大喝:“義之所在,百死不悔!”
數百人黑壓壓的單膝跪在梁國公府正堂前的空曠場地上,這一聲大喝中氣十足、堅若磐石,數百道聲音彙聚一處,一道洶湧澎湃的氣勢衝天而起,將漫天落雪都攪得翻卷鼓蕩。
武媚娘鳳眸之中光芒閃閃,固然是女兒之身,卻也被這一股壯懷激烈的氣勢激得心潮澎湃,微微抿抿嘴唇,清聲道:“好!房家世代忠良,乃是朝廷柱石、帝國輔弼,眼下兒郎仍然率軍鏖戰西域,爬冰臥雪與入侵大唐國境的大食人浴血奮戰,直至此刻,生死未知。然而卻有蟊賊屑小欺吾房家無男丁,隻剩下一群老弱婦孺,居然打上門來!吾雖然身為女子,不能持刀握槍與敵死戰,卻也不願墜了房家的門楣,便請諸位隨吾同去,讓那些意欲闖進房家大門的賊子,問問吾等手中橫刀是否答允!”
“喏!”
數百人再次齊喝,士氣暴漲。
武媚娘展顏一笑,嫵媚的麵容在風雪之中平添幾分堅毅,緩緩道:“賊人欲進入房家大門一步,除非從吾之身軀上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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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等誓死追隨!”
所有部曲都紅了眼!
看著武媚娘國色天香的麵容在風雪中若隱若現,看著她轉過身,婀娜的身姿走向大門,看著她紅色的披風在身後搖曳翻飛,步履穩定,風姿綽約的背影居然有了那麼幾分不遜須眉的英武氣慨,數百部曲“唰”的一聲站起,默然無語,腳步堅定的緊隨其後。
都是熱血漢子,都受過房俊恩惠,甚至這些人當中許多家人都托庇於驪山農莊,早已將這條命給了房俊。眼前這千嬌百媚的女子亦敢親自麵對賊人,若是他們任憑賊人侮辱房俊的女人,將來哪裡還有顏麵再見房俊?
他們也都知道眼下闔城上下皆是叛軍,一旦長孫家意欲對房家不利,隨之而來的必然是千軍萬馬踏平房府。
然而那又如何?
正如武媚娘所言,想闖入房家大門一步,就隻能從他們這些人的屍體上踏過去!
但凡有一口氣在,焉能讓房家遭受賊人淩虐?
……
房家大門外,長孫溫騎在馬上,手裡擺弄著馬鞭,時不時抬頭看看飄著大雪的天空,估摸著時辰。
不過就算他再是迫不及待想要衝進房家打砸一通,將當初房俊賜予長孫家的恥辱加倍奉還,卻也不得不忍著脾氣。入府搜捕亂兵的借口如同玩笑,但起碼也算是一個借口,該給予房家的尊重必須給到,房家父子可不是什麼小貓小狗,無論人脈、功勳都是一等一,朝中、軍中擁躉無數,若是他連招呼都不打一個就敢衝進入恣意妄為,將來必成為受人詰難之把柄,父親也絕對不會允許他那麼魯莽。
不過打招呼也僅隻是一個程序而已,無論房家如何回應,今日都非得衝進府去不可。
父親倒是未必想著當初被房俊衝入長孫家的那些屈辱,但殺雞儆猴,以衝擊房府給那些不肯服從於關隴的各方勢力一個警告卻是必須的……
正自不耐煩,忽然聽到府內傳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長孫溫登時變了臉色,胯下戰馬亦受到驚嚇,不安的踩了踩蹄子,轉了半圈。
旋即,兩道窈窕的身影出現在大門內,隨著漸漸走進,長孫溫見到居然是武媚娘與金勝曼這兩個防菌的小妾親自出來……
看著兩女那綽約的風姿,秀美的麵容,長孫溫狠狠吞了一口唾沫,心裡琢磨著若是待會兒衝入府內,趁機將兩女掠到一處必經所在,豈非美哉?長安城內覬覦武媚娘美色者不知凡幾,那金勝曼更是新羅公主,金枝玉葉,若能嘗一嘗個中滋味,折壽也無憾呐……
他這邊心猿意馬,武媚娘已經與金勝曼挽著手來到門前石階上站定,居高臨下俯瞰著府門前街上黑壓壓的騎兵,麵色不變,柔媚的嗓音提高一些:“何方鼠輩,膽敢擅闖房府?”
長孫溫策騎向前一步,目光貪婪的在兩女玲瓏浮突的嬌軀上巡視,口中嘿的一聲:“在下長孫溫,奉齊王之命,前來崇仁坊搜捕亂兵賊子,還請武娘子行個方便,免得在下無法交差。”
武媚娘麵容清淡,緩緩道:“要麼陛下聖旨,要麼東宮詔令,要麼京兆府的行文公函,除去這三者,誰也不能進入房家大門半步。”
長孫溫眼睛眯了眯,笑道:“這闔城上下皆是義軍,其中不乏一些渾水摸魚之輩,萬一有人趁亂衝擊房府,驚擾了武娘子,殊為不美。在下這是在為房府上下著想,武娘子不感激也就罷了,居然好心當成驢肝肺,這就過分了吧?廢話勿要多說,還請武娘子速速讓開,在下這就進去搜捕一番,若是搜不到什麼自然退去,可若是這般阻撓在下執法,可就莫怪在下不懂得憐香惜玉了。”
武媚娘居高臨下,一雙眼眸看著桀驁囂張的長孫溫,唇角泛起一抹不屑的笑容,淡淡道:“就憑你?也配!”
不理會勃然變色的長孫溫,嬌叱一聲:“部曲何在?”
“在!”
一聲沉悶猶如滾雷一般的應和在府門內響起,旋即,數百兵卒潮水一般湧出大門,如狼似虎一般將長孫溫極其麾下圍住,一柄柄雪亮的橫刀在雪中閃爍寒光,更有持火槍者落在後邊,遠遠的端槍瞄準。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武媚娘玉容清冷,緩緩道:“敢有擅闖府門一步者,殺無赦!”
“殺無赦!”
數百人齊聲大喝,悶雷一般的聲響在雪夜長街遠遠傳開,氣勢雄渾。
長孫溫腿肚子都有些轉筋,一顆心慌成了狗。此番兵諫原本定下的日子非是今日,隻不過父親忽然回到長安,便即刻發動兵諫,就連許多關隴家族都未能反應得過來,不能及時將家中家兵奴仆調入長安,這房家怎地就能事先知道消息,在府中埋伏了這麼多人?
不用問,隻看這些房家部曲那剽悍的氣勢,便知皆是久曆戰陣之輩,打起來自己這邊絕無勝算,眼珠子亂轉,心裡開始琢磨一個台階暫且退卻,回去調集兵馬再卷土重來。
武媚娘見到長孫溫麵露懼色,便知道其應當知難而退,正欲出言將其激走,好歹解了眼前危機,稍候必定有人前去長孫無忌麵前勸阻他不要對房家下手,到時候或許這場危機便可徹底解決。
否則府內隻數百人,就算將長孫溫殺了,隨後也必然會有大軍前來,到時如何抵擋?
可尚未來得及開口,忽然身後傳來一聲嬌叱:“長孫小兒,房家也是你撒野的地方?吃本宮一箭!”
武媚娘麵色大變,卻是已然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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