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萬大軍發起衝鋒,馬蹄踩踏大地使得整個山穀都在顫抖,馬蹄聲、呐喊聲被山穀獨特的地勢聚攏起來,愈發如悶雷一般震人心魄。
倏忽之間,十餘裡的距離眨眼即過。
堡壘上的右屯衛兵卒早已得了將校的軍令,知道眼下才是真正的戰鬥,盾牌手紛紛上前,舉起木盾護住袍澤的身軀,而弓弩手則或是舉起裝填完畢的火槍,或是張弓搭箭,或是將震天雷持在手中,吹燃火折子……
悶雷一般的喊殺聲從山穀之中傳來,緊接著,衝在最前的吐穀渾騎兵便陡然躍出,出現在唐軍眼簾之中。
“穩住,聽從號令!”
將校們不斷的大聲嗬斥,穩定軍心。
麵對數萬騎兵的集體衝鋒,又是大鬥拔穀這等獨特的地勢,使得衝鋒的視覺、聽覺兩方麵都得到極大的體現,這難免使得唐軍步卒在心理之上出現膽怯、畏縮等等波動,這就需要將校充當主心骨,不斷的提振士氣,穩定軍心。
吐穀渾人雖然近些年休養生息,鮮有征戰,但二十年前亦曾是豪橫一方的霸主,縱橫青海、肆虐河西,兵革之利甲於一方,固然未有漢人那樣成體係的戰爭理論,但是戰陣經驗卻是豐富無比。
調教士氣自然很有一套。
最簡單、最直接的鼓舞士氣的方式,便是一句“三日不封刀”……
對於野性難馴的胡族人來說,再沒有什麼獎勵比那般衝入敵城恣無忌憚的殺戮劫掠**暴戾來得爽快。
五萬人的衝鋒,與兩人的衝鋒不可同日而語,更非是簡單的數量疊加所呈現的變化,而完全是不同量級的氣勢。
剛剛麵對兩萬人的衝鋒,可以用“驚心動魄”來形容。
然而眼下五萬人呼嘯而至,卻足以使得山崩地裂、日月無光。這就是騎兵憑借機動性與戰鬥力呈現出來的威勢,即便是數倍於此的步卒亦難以望其項背。
即便準備充分,但是麵對這等毀天滅地之威,堡壘上躲在箭垛後的唐軍依舊心跳加速、麵色發白。
這是人性麵對強大的力量最原始的反應。
諾曷缽位於數百親兵簇擁之中,高高舉起彎刀,大吼道:“衝上去!與先鋒一起前後夾擊,擊潰唐軍陣地,河西之地便儘歸吐穀渾之奴役!”
“吼吼吼!”
無數吐穀渾戰士興奮得雙眼發紅,狠狠衝向唐軍堡壘。
堡壘之上,負責瞭望的唐軍偏將等到敵軍進了射程之內,立即大吼一聲:“放!”
身後的衛兵當即將原本高高舉起的紅色旗幟狠狠的劈斬而下。
“砰!”
數百上千杆火槍同時扣動扳機,彈丸被火藥的巨大力量推射自槍口推射而出,攜帶著巨大的動能射向迎麵而來的吐穀渾騎兵。彈丸發射之後,火藥激發所形成的煙霧隨之噴出,無數火槍的槍口形成一片厚厚的白煙,緩緩上升,蔚為壯觀。
柔軟的鉛彈攜帶著巨大的動能,一瞬間便穿越數十丈的距離,狠狠的射中衝鋒中的吐穀渾騎兵身體,然而輕而易舉的突破他們身上的衣甲。柔軟鉛彈進入軀乾之後,受到阻力立即發生扭曲變形,不規則的形狀在敵軍身體被翻滾向前,破壞一切骨胳、血管、臟器、筋絡,然後在後輩透體而出,形成一個碗大的創口,血肉飛濺。
中槍的吐穀渾騎兵慘呼一聲,渾身力氣瞬間被帶走,整個人登時墜下馬背,身後的袍澤卻不管不顧,縱馬踩踏上來,事實上萬軍衝鋒之下兵卒之間左右前後的距離極為有限,也不可能采取什麼躲避動作,頓時將墜馬的兵卒踩成為一堆肉泥……
然而,唐軍的射擊未有片刻停歇。
一輪射擊完畢,軍中偏將立即下令:“換!”
前排的兵卒立刻反身撤下,早在身後等待的袍澤馬上頂上前去,端起火槍瞄準。
“放!”
“砰!”
又是一輪齊射,堡壘之前的火藥硝煙愈發濃鬱一些,緩緩上浮,經久不散。
“換!”
“放!”
“砰砰砰!”
一輪又一輪的齊射,之間唯有稍許間斷,無數的鉛彈向著衝鋒而來的敵軍傾盆大雨一般傾瀉而去。
堡壘麵對穀口的正麵,是一道橫著的寬闊牆壁,且中間位置略有內收,形成一個不太明顯的弧形,如此便可以最大限度的造成雙方接陣的兵線,使得火槍的威力愈發明顯。
自進入火槍的射程,至堡壘之下這一段距離,成為吐穀渾騎兵的夢靨。
動能強大的鉛彈恣意的洞穿著吐穀渾騎兵的身體,人馬儘皆成為唐軍射殺的目標,數千人不間斷的“三段擊”發揮出火槍的巨大威力,就仿佛在吐穀渾人麵前構築了一道由鉛彈鑄成的“銅牆鐵壁”,但凡進入射程之內,便被殘暴的射殺。
即便僥幸躲過漫天飛射的鉛彈衝入至堡壘之下,早已頓在箭垛之前的唐軍便點燃震天雷的引線,將之投擲於城牆之下。
“轟!”
一枚震天雷炸響,便是數人被氣浪掀翻,然後震天雷鑄鐵殼子被炸開,十餘片彈片激射而出,向著四麵八方飛濺,將附近所有的物體無情的洞穿。
諾曷缽立於後軍之中,遠看著麾下部族好似被一把無形的鐮刀瘋狂的收割生命,登時感到一陣心膽俱寒的恐懼。
剛才伏忠率領兩萬先鋒軍衝陣之時,可沒有麵對這等近乎於狂暴的攻擊。
很顯然,唐軍預謀了一個陷井,故意將伏忠放過去,然後將中軍與先鋒之間截斷,使得兩部分各自為戰,無法形成統一的威懾,釋放出吐穀渾騎兵的最大戰力。
最要命的是,唐軍顯然非常有信心可以吃得下這七八萬吐穀渾騎兵,否則豈敢這般引狼入室,將先鋒軍放過去?
而堡壘上驚天動地的火器發射以及震天雷炸響的聲音,更是將諾曷缽所有的雄心壯誌都轟擊得猶如渣滓一般。
世人都知道唐軍火器之利,甲於天下。
然而諾曷缽現在才知道,這何止是甲於天下?憑借火器匪夷所思的威力,使得唐軍獲得了一種完全不成比例的戰力優勢,由此所引發的,便是戰略戰術之上的碾壓。
就好像一個青年壯漢麵對一個流著鼻涕的總角孩童,雙方戰力根本不是層次……
“轟轟轟!”
“砰砰砰”
堡壘之前,彌漫著的硝煙隨著微風恣意翻卷,使得整片戰場猶若仙境一般,令人看不真切。
彌漫著的硝煙之中,吐穀渾軍隊戰士和戰馬的屍體鋪了厚厚一層,殘肢斷臂四散拋飛,流淌的鮮血已經將穀口的土地浸透,恣意流淌,觸目驚心。
諾曷缽陷入猶豫之中。
按理說,唐軍的火器展現出如此驚世駭俗、匪夷所思的威力,又有堡壘護身,吐穀渾人已經沒有什麼獲勝之可能,若是繼續衝鋒下去,怕是所有人都要射殺在堡壘之前。
然而此刻若是撤軍,那麼率領先鋒軍衝入堡壘之後的伏忠怎麼辦?
毫無疑問,一旦諾曷缽此刻撤軍,那麼唐軍就可以從容分兵,將伏忠的先鋒軍圍起來剿殺一空。
那可是自己寄予厚望,當作繼承人來培養的親生兒子啊……
尚有另外一個可能。
唐軍兵力不足,顯然很難在堡壘的四周都保持如此猛烈的火力,所以他們在兩側構築了牆壁,試圖以此來阻擋吐穀渾騎兵突擊他們的兩翼,甚至繞到他們的後陣。
眼下伏忠已經衝過去,想必正在猛攻唐軍堡壘的後陣,若是自己同時不計傷亡的發動猛攻,前後夾擊,也是有可能擊敗唐軍的。
當然,如果攻不下這個突兀出現在穀口的堡壘,強攻之下,吐穀渾大軍就要麵對全軍覆沒之險地。
諾曷缽立於馬上,望著堡壘之下慘烈至極的戰場目眥欲裂,心中權衡得失,猶豫難決。
而就在此時,身後忽然響起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諾曷缽回頭望去,麵色瞬間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