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定方瞪他一眼,訓斥道:“這等話語,莫要隨便出口,所謂事在人為,誰又能保證永不犯錯、永不失誤?若是異日當真因為無心之失犯了大錯,難道大帥就會要你履行今日之諾言,命你自戕謝罪不成?”
訓了一句,忽然又想起一事:“對了,大帥的兄長近日估計會渡海來到飛鳥京,擔任私塾之講學,你定要好生看顧,若是房大郎當真有了閃失,你還真就得自戕謝罪了,否則如何對得起大帥之信賴?”
劉仁願當即拍著胸脯道:“都督放心,房大郎若是來到飛鳥京,有末將看顧,誰敢動他半根毫毛?倭人固然桀驁暴戾,卻也就是欺軟怕硬,且畏吾大唐如虎,斷然不敢對任何一個前來教授漢學之士子動什麼壞心思。那蘇我蝦夷極為崇尚吾大唐,對大唐之一切都奉為圭臬,就連家寺當中的一塊瓦片,都要學著大唐瓦片之模樣燒製而成,如今大唐肯派遣士子前來教授漢學,他做夢都會笑醒。”
當今之世,大唐之強盛對於周邊諸國來說已成碾壓之勢,尤其是這些個蕞爾小國,根本生不出半點反抗之心。
而自古以來漢學便流傳甚廣影響甚大,這些個番邦蠻族素來以精通漢學為榮,能夠寫得一手漢字、說得一口漢話、讀懂漢人之典籍,無論在哪一國那妥妥都是一等一的人才,甚至唯有貴族才有這等權利資格。
他們聞聽可以學習漢學,歡天喜地都來不及,那裡能夠意識得到漢學會對他們的本源文化造成強烈的衝擊,直至將他們本族的文化侵蝕殆儘,令他們不是漢人之身,卻有了漢人之心。
倭國侵華的時候,但凡所占之地皆要推行日語教學,令華夏孩童學日語、寫日文,這樣便會在文化上認同倭國,達到祛除漢學之目的。
結果倭國舉國之力所構建的日語教學體係,在戰敗之後自然分崩離析,功敗垂成。
然而,這一點卻被英美輕易的做到了……
誠然,自小學習外國語言會加速與世界接軌之進程,然而不能夠否認的是,這種行為必將導致外來文化與本地文化發生激烈之碰撞,使得一部分人的價值觀、世界觀都產生了扭曲。
後世的那些個孩子們在洋文化的肆虐下生長,崇洋媚外幾乎成了理所應當,根本無視無數先輩之努力,認為但凡是外國的就是好的,有奶就是娘,沒有敵我善惡之分。
有幾個人還在乎什麼家國情懷?
文化之侵略,較之武力尤甚,它能夠從根源上掘斷一個民族的傳承,荼毒一個人的思想,使之同化,再無敵我之分。
想一想,當敵國轟轟烈烈的展開貿易戰的時候,那些年輕人卻嚷嚷著“我自己的錢,選擇哪國貨是我的自由”的時候,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
世間從無真正意義之自由,野獸沒有,人類沒有,即便是千萬年前的原始人也沒有,然而偏偏就有很多人發誓要“呼吸著香甜的自由空氣”,將先輩們拋頭顱灑熱血守住的江山棄若敝履。
你不能享受著和平的紅利,卻又毫不遲疑的背叛這片生你養你的土地。
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這得有多麼無恥?
……
兩人對坐下來,喝著茶水,談論著對於倭國的控製方式。
蘇定方道:“此次回京,與大帥促膝相談一番,深切了解了他對倭國的戰略意圖。其實說來也簡單,那便是注重礦藏的開采,以及商貿的拓展。誰允許我們開采礦藏,誰與我們通商貿易,我們就要給予一定的支持,使其在周邊封國當中有顯著的優勢。”
劉仁願給蘇定方斟茶,頷首道:“末將明白,無外乎挑撥離間、相互掣肘,今天打這一個拉那一個,明天或許便打那一個拉這一個,隻要有利於我們的利益,我們就支持,否則便予以打擊,甚至出兵攻伐,也在所不惜。”
其實對倭國的戰略很簡單,說白就是一句話:決不能讓倭國統一。
一個分裂的、各自為政的倭國,才符合大唐的利益,水師依仗絕對的武力優勢在各個封國之間挑撥離間、左右逢源,扶弱鋤強,使其長期內鬥下去,烽煙不熄,流血不止,直至耗儘最後一分元氣。
這可比水師開展屠殺所帶來的效果好上太多,否則一旦在某一國內殺人太多,會導致其餘藩國人人自危,損害了大唐“光明正義”的形象。
蘇定方頷首,叮囑道:“如今東征在即,舉國之力都在高句麗的土地上攻伐殺戮,水師也要承擔更多的糧秣輜重、兵員運輸的任務,不可能有太多精力放在周邊諸國,所以倭國這邊一定要保持穩定,不要貪功冒進。”
劉仁願領命道:“末將遵命!”
旋即,他低聲說道:“多謝都督替末將開脫!”
他不是糊塗蛋,在房俊堅持既往戰略的情況下,豈能不對他這個違逆軍令之人施以懲罰?而蘇定方隻是看似嚴厲的訓斥自己一番,便輕輕放下,很顯然是打算替自己扛起責罰。
蘇定方狠狠瞪了他一眼,喝了口茶水,緩緩說道:“如今吾水師之盛,早已成為諸軍之冠,不知多少人眼饞嫉妒,意欲插手其中,皆是大帥在長安左右抵擋,方才能夠穩住局勢。”
青山非一道,天下同雲雨。
關中大地也被一場淅瀝瀝的春雨所籠罩著,四周群山圍繞,渭水流勢滔滔,雨水浸潤著肥沃的土地,又是一年好年景。
長安城西的一處宅邸內,下了值的房俊正坐在房舍之中飲茶,敞開著的窗戶時不時的飄落進來幾滴雨點,空氣清冷而濕潤。
剛剛沐浴過後的武順娘穿著一襲裙衫,乖巧的跪坐一旁,低眉垂眼,雪白的素手斟茶遞水,兩頰處尚透著雲雨之後的慵懶嬌豔。
房俊喝著茶,看著麵前的美人,忽然覺得自己如今也與唐高宗那個人渣沒什麼區彆了。
武順娘的相貌氣質與武媚娘迥然有異,更多了一種柔順溫婉的嫻靜,性子很軟,逆來順受,不似武媚娘那般嬌豔嫵媚之中藏著剛硬誌氣,所以賀蘭家才會肆無忌憚的欺負她們孤兒寡母,即便有房俊這樣一門親戚,也根本不太在乎武順娘的意願,隻想靠她在房俊這邊占些便宜。
男人都有掌控欲,麵對如此絕色,誰能忍得住呢?
更何況如今這個年代將男人的地位推到無比尊崇之程度,女人再是開放,也永遠是男人的附庸,這等社會現實更是將一個男人的欲望推升到了極限,且無可遏製。
喝著茶水,房俊說道:“敏之在書院還好,不過他性子太過頑劣,輕佻暴躁,若是不能予以打磨壓製,往後怕是要闖下大禍。所以這段時間將他留在書院,與軍訓的學子同吃同住,狠狠的殺一殺銳氣,這對他將來的前程有好處,你莫要擔心。”
自從書院開學,房俊便將賀蘭敏之弄到書院,隻不過這孩子桀驁難馴,故而尚未開始入學,便被房俊丟到李靖那邊整日裡操練個半死,整日裡哭爹喊娘嚷嚷著回家。
當著武順娘的麵自然不能這麼說,慈母多敗兒,以武順娘逆來順受軟塌塌的性格,必然哭著將賀蘭敏之領回家去,不肯再多受罪。
隻不過房俊如今既然與武順娘有了這一層關係,自然要承擔起一些責任,若是不能將賀蘭敏之教導成才,那小子將來必然闖禍拖累其母。
武順娘依舊低著頭,臉上的紅暈未曾消散,語音軟糯:“這些時候當然是男人拿主意,你決定就好。”
雖然時常與房俊私下低幽會,可她是個靦腆的性子,即便是寡居在家,依舊感到難為情。
房俊問道:“賀蘭家的那些人,沒找你的麻煩吧?”
此前賀蘭楚石曾親自向他求情讓賀蘭家的子弟進入書院就讀,被房俊拒絕,結果如今他親自將賀蘭敏之弄去書院,以賀蘭楚石那等厚顏無恥的德行,必定會從武順娘這裡想辦法,甚至逼著她找自己疏通一下,給賀蘭家的子弟大開方便之門。
而武順娘這個性子,絕然不肯跟自己開口,賀蘭楚石又步步緊逼,肯定又是一肚子的委屈自己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