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玄意也沒料到房俊會在這裡,這會兒心裡有點虛,可這麼多人在場,硬生生將他給架起來了,哪裡容得他退縮?若是眼下縮了,從今往後在這長安城也就彆想抬頭做人。
所以也豁了出去,即便被好友死死攔住,卻依舊破口大罵。
“張大象,你娘咧不僅陰損缺德,還特麼膽小如鼠,既然有膽子做下齷蹉事,那就得有膽子認!是個帶把兒的就跟老子生死一決,仗著人多欺負人算什麼本事?”
張大象被房俊攔在身後,卻是麵紅耳赤,一言不發,眼神遊移。
這明顯是心虛啊……
房俊拉著張大象,湊過去小聲問道:“到底怎麼回事?要不要弄他?”
雖然並未知道兩人的矛盾是什麼,可瞧著張大象這幅摸樣大抵是有錯在先的,所以他問了這一句。若張大象執意鬨下去,他自然奉陪,正如李思文那樣,好兄弟不就是拿來頂缸的麼?
幫裡不幫親才是好兄弟……
張大象尷尬的搖搖頭,低聲道:“算了吧,鬨下去太丟人了。”
房俊就明白了,這廝瞧著濃眉大眼兒的,果然乾了缺德事,被人家給追上門來都還覺得理虧,那還鬨騰個什麼勁兒?
至於到底什麼事,此刻也不是細問的場合,好兄弟隻管扛起來往前衝,哪裡去管到底什麼事?
便上前攬住李思文的肩膀,讓他稍安勿躁,看著劉玄意道:“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若不是什麼深仇大恨,賣給某一個麵子,事後奉上一份賠禮,此事就此作罷,如何?”
對麵的劉玄意也閉上嘴,神情猶豫。
如今的房俊早已不是當年可以恣意玩鬨打趣的對象,人家這個國公可是自己憑借軍功掙來的,與自己這個蔭萌承襲的全完不同,更彆說在朝中的人脈以及李二陛下的看重了。
尤其是這廝脾氣可不好,這會兒出麵說話,自己若是不給麵子,還不知道事後如何報複自己呢……
身邊好友也勸阻:“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再鬨下去你臉上也不好看。”
劉玄意捂著鮮血涔涔而下的腦袋,憤恨的瞪了一眼張大象,對房俊等人說道:“此事定然不會乾休!”
一下子掙脫開好友同伴的摟抱,轉身憤憤然離去。
不走還待如何?
好歹也是堂堂渝國公,難不成還等著要醫藥費……
一場鬨劇,就此落幕。
那京兆府的司法參軍長長的籲出口氣,一顆心總算是落回肚子裡,衝著房俊拱手道:“越國公深明大義,下官佩服之至。不過還請李二郎做好準備,若是回頭渝國公去向衙門裡報案,下官還得要依律行事,傳喚李二陛下到堂,最起碼湯藥費還是要付一點的。”
按照大唐律例,事主當場走掉,沒有任何交待,就等同於放棄了向對方追究刑事責任的權利,不過畢竟受了傷,事後有可能診治之後發現傷勢過於嚴重,也可以通過官府判定,討要醫治費用。
很是人性化……
李思文頷首道:“無妨,參軍隻需依律行事即可,某絕無推諉。”
李二郎就是硬氣,既然打了人,想要多少賠償隨你開,皺一皺眉頭不算好漢!
一大群衙役旋即撤得乾乾淨淨,文華樓的老鴇陪著笑湊到近前,強笑道:“讓幾位貴人受驚了,實在是咱們的不是。這樣,奴家給您們換一間乾淨的屋子,略備一些薄酒小菜,權當給諸位貴人賠禮,萬望賞臉。”
雖然這件事隻是雙方的私人衝突,可到底是發生在文華樓,萬一這幾位不依不饒,文華樓又能奈何?
無論是房二郎,亦或是李二郎,這可都不是講理的主兒。
即便將東家找來,怕是也壓不住這兩個紈絝……
幾個人興致全失,哪裡還有心思尋歡作樂?房俊一擺手,道:“不必,吾等這就告辭。”
老鴇心說隻要你們不鬨事,早走早好……
……
幾人會完賬,從大門出來,房俊拱手道:“某這便前去東宮,向太子殿下諫言改編東宮六率,諸位不妨先行回家,仔細商議一下是否要前往東宮六率任職。茲事體大,牽扯深遠,不可一時意氣行事,縱然有所避諱,亦不妨礙吾等兄弟之情,萬望三思而行。”
幾人便齊齊頷首。
徹底靠向太子這一邊,即便是李思文這樣的庶子,也不可能對家族完全沒有影響,總得要與家中商議之後,才能無後顧之憂。
一夥人當即分道揚鑣,房俊策騎在親兵部曲護衛之下,出了平康坊,直抵東宮門前,通稟之後,入內求見李承乾。
李承乾正在左春坊內,於誌寧手捧著書卷跪坐在竹席上,搖頭晃腦的解說書卷中的內容,引經據典、旁征博引,李承乾則聽得津津有味兒。
“經筵”製度自漢時而起,原本隻是為帝王講經論史而特設的禦前講席,後來出閣的太子也有這等待遇,一眾帝師隔三差五的為太子講授詩書文史,教導其為君之道,隻不過時增時撤,直至到了唐朝才成為一項固定的流程,但“經筵”之日期也不固定,全看帝王或者太子的心情。
李承乾曾經一度因為前途叵測而心生焦慮,那一段時間很是放浪形骸不求上進,行事率誕不顧後果,將“經筵”給廢除了,氣得李二陛下乾脆撒手不管。這兩年儲位逐漸穩固,雖然有晉王異軍突起這個嚴重威脅,卻也比當年好得多,起碼看得見希望,憑借努力可以保住自己的儲位,所以又將“經筵”撿了起來……
見到房俊入內,於誌寧便聽了講課,將書卷放在麵前的案幾上,笑嗬嗬道:“一個壞學生不打緊,最難的是還有人時常過來勾引,破壞氣氛,使得壞學生心緒不寧、無心向學,實在是罪大惡極。”
李承乾一臉微笑,衝著房俊招招手。
房俊來到李承乾身邊跪坐在地席上,笑著對於誌寧道:“孔夫子說‘有教無類’,再是頑劣之輩,隻要教授得當,也能成為人才。於夫子雖然自己滿腹詩書,教授學生的方式卻有待商榷,結果不僅不能反省自己,反而歸咎於他人,應當自省。”
李承乾便佯怒道:“誒,豈可這般詆毀於師?”
於誌寧卻不以為杵,反而哈哈大笑,捋著胡須道:“二郎直言固然不堪入耳,卻也有幾分道理。往年老夫亦是這般教授詩書經史,太子殿下卻在下麵如坐針氈,神遊物外,與老夫之言辭左耳進、右耳出,隻想著如何去玩耍嬉戲,沒有半分心思放在學業之上。”
內侍送來一壺新茶,李承乾麵紅耳赤,趕緊接過茶壺起身來到於誌寧身前,規規矩矩的斟茶,羞赧道:“孤年少之時不懂事,狂悖無知,惹得於師憤懣灰心,實在是不當人子。不過如今痛定思痛,誠心悔改,還望於師不計前嫌,悉心教導,則孤感恩不儘。”
雙手將茶盞奉上。
就算是帝王至尊,那也得尊師重道,所以於誌寧坦然結果茶盞,微微呷了一口,欣然道:“所以房二郎說老夫不懂教授學生,並非無的放矢。自打房二郎進了這東宮,擔任了太子少保,太子便一掃往昔之頑劣,沉下心來努力學習,所以教學生這方麵,他還真有資格評斷老夫幾句。”
到底是成名已久的大儒,且不說學問如何,起碼這份寬廣坦蕩之胸懷還是有的,更何況太子殿下之所以能夠靜下心來學習,將往昔那些個不良嗜好統統拋卻,其中之原因誰不是心知肚明?
李承乾依舊有些不好意思,尷尬笑了笑,卻並未反駁。
以往自己朝不保夕,隨時都可能被兄弟們乾掉,將儲君之位搶去,哪裡還能夠沉得下心學習?隻顧著及時行樂,破罐子破摔了。
倉廩足而知禮儀,無拂亂之心,方能儘心學業。
與教學方式卻是毫無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