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七章 斷尾求生(下)(1 / 1)

天唐錦繡 公子許 1401 字 1個月前

李承乾對於長孫無忌了解至深,使得他早已經對其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恐懼。

“長孫陰人”這個名號雖然從未有人趕在長孫無忌麵前提及,卻早已成為朝野上下對他的共同認可的標簽,這人性格陰狠,越是生氣的時候就笑得看上去越是開心,但當麵笑得有多開心,背地裡下黑手的時候就有多狠辣。

當年雖然關隴貴族支持父皇登上了皇位,攜帶著從龍之功意圖把持朝堂,不是沒有江南士族和山東世家試圖染指朝政,但是在長孫無忌陰狠的手段之下,卻儘皆铩羽而歸。

死在他手上名門子弟不知凡幾。

隻不過後來父皇坐穩江山,開始推行仁政,嚴守朝臣之間的爭鬥底線,長孫無忌這才有所收斂。

然而現在,隨著儲位之爭愈演愈烈,很明顯長孫無忌在落儘下風的形勢下又重拾起當年排斥異己把持朝政的那一套狠戾手段,這等時候他敢於派人刺殺房俊,就必然會做出萬全之謀劃,絕對不會任由房俊僥幸脫險,然後反戈一擊。

所以丘英起雖然並未前往江南刺殺房俊,甚至轉過頭來反噬一口將高季輔給暗殺了,但李承乾依舊認為長孫無忌必有後手,房俊未必就能安然無恙。

李二陛下發作一陣,見到太子臉上的神情變幻莫測,神思不屬,不由奇道:“太子在想什麼呢?”

李承乾憂心房俊的情況,便將自己的擔憂一五一十說了,然後說道:“父皇,是否要派人前往江南看看情況,即便越國公安然無事,也應當予以警醒告誡,令其加倍小心。”

李二陛下蹙著眉頭,頷首道:“這種擔憂不無道理,回頭朕讓李君羨派幾個人前往江南,提醒一下那小子。不過太子也不必太過擔憂,此行有青雀和長樂、高陽他們一路南下,任誰也得顧忌幾位親王和公主的安危,必定不敢發動大規模的刺殺行動。隻要規模可以控製在一定程度之內,以房俊的機警以及他在江南掌握的力量,足以自保,甚至於若是當真有刺客一擊不中,更要遭受他的瘋狂報複。”

話雖如此說,可李承乾哪裡放得下心?

他從被廢黜的邊緣好不容易逆轉過來,雖然依舊未能擺脫易儲的風險,可到底掌握了一定的班底和力量,大家擰成一股繩奮力抗爭,再也不是以往那般麵對危機毫無反抗之力。

而這一切,都要拜房俊所賜。

如今的房俊不僅是他東宮班底當中的柱石,更是他精神上的支柱,如果房俊當真遭遇不測,他簡直不敢想象自己要去如何麵對殘酷的現狀……

看著太子愁眉不展患得患失的模樣,李二陛下心中又有些不滿。

他的性格裡充滿了英明果敢、殺伐決斷,認為成大事者最重要的品質便是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若沒有這等堅定的心誌,如何能夠號令群雄、成就霸業?

偏偏這個嫡長子哪兒哪兒都好,就唯獨這優柔寡斷的性子著實令他無語……

父子兩個各有心思,一時間各自出神,沒有話說。

門外響起腳步聲,有內侍輕手輕腳的進來,低聲道:“啟稟陛下,大將軍丘行恭在宮門外請求覲見。”

“嗯?這廝還有膽子來見朕?”

李二陛下劍眉一軒,冷笑道:“讓他滾進來,朕倒要看看這廝是否吃了熊心豹子膽!”

“喏!”

內侍不明所以,不知陛下為何發火,趕緊乖乖的轉身飛快的退走,免得稍有不慎惹禍上身、殃及池魚……

未幾,丘行恭大步走入禦書房內,二話不說,上前兩步便跪伏在李二陛下腳前,悲怮不已的扯著嗓子嚎哭一聲:“陛下,家門不幸,老臣罪該萬死!”

李二陛下一臉冷笑,低頭俯視著他,一字字道:“說說看,怎麼個罪該萬死?”

丘行恭心裡砰砰跳,怕得不行,強撐著將戲演下去,臉上涕泗橫流,全是懊惱悔恨之色:“陛下,老臣那個侄子丘英起,不知受了誰的蠱惑慫恿,居然在明德門外刺殺了吏部侍郎高季輔,老臣事前毫不知情,但是那畜生行凶之後跑回家中告知老臣,老臣舔犢情深,念其乃是亡兄之血脈,故而不忍命其伏法,反而去太子殿下麵前苦苦哀求,希望殿下能夠網開一麵……被殿下訓斥之後,老臣才認識到自己何等愚蠢,辜負了陛下這麼多年的言傳身教,實在是無顏麵對陛下!”

“嗬嗬!”

李二陛下忍著氣,冷笑個不停,問道:“那好,速速將你那侄子交由刑部與大理寺,供述幕後主使是誰,朕念著你往昔的汗馬功勞,隻追究丘英起一人之罪,絕不牽連丘家!”

丘行恭抹了一把眼淚,捶足頓胸嚎哭道:“陛下明鑒,老臣被太子殿下訓斥之後認識到錯誤,便趕去丘英起藏身之處想要勸其歸案自首,卻不料那孩子或許已經知道自己犯下彌天大錯,悔之不及,故而已經自刎謝罪,屍體被老臣送到了京兆府……”

“哇呀呀!”

李二陛下胸中怒氣終於抑製不住,抬起一腳正踹在丘行恭麵門上,這一腳含怒而發勢大力沉踹了個正著,丘行恭悶哼一聲揚天跌倒,卻也顧不得眼前發黑滿天星鬥以及鼻孔中噴湧而出的鮮血,一骨碌爬起來再次跪倒,“砰砰砰”的磕頭,口中道:“老臣家門不幸,出了這樣一個畜生,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李二陛下怒極而笑,戟指道:“老賊!敢在朕麵前玩弄這一套,當真不知死字怎麼寫嗎?”

這老賊口口聲聲家門不幸,將罪責儘數歸咎於丘英起,然後丘英起又“畏罪自殺”……

糊弄三歲小孩子呢?!

丘行恭卻自有定見,既然太子不願意接受丘家的投誠,那麼丘家的罪責是絕對免不了的,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丘英起身上,如今丘英起已死,那麼自己和丘家所承受的便是連帶責任。

自己好歹也有功勳傍身,隻要咬死了不承認是自己指使丘英起刺殺高季輔,陛下再是震怒,也不可能當真將自己怎麼樣。

無論這位陛下背負了多少罵名,乾下過多少齷蹉事,但是唯有一點足以使得當年跟隨他的文臣武將們交口盛讚、心悅誠服,那便是念舊情!

侯君集如何?

那可是犯下謀逆之大罪,放在曆朝曆代也得是個“夷三族”的罪名,結果李二陛下不僅賜其全屍,更是隻將其子孫親眷發配嶺南了事,滿朝文武看在心裡,誰不敬佩莫名、甘願效死?

隻要自己咬死了不吐口,以李二陛下的性情,那就絕對不會斬儘殺絕……

眼瞅著李二陛下麵容猙獰又要暴起,李承乾連忙勸阻道:“父皇息怒!丘大將軍固然有錯,自有刑部與大理寺量刑懲處,父皇何必大動肝火?如今東征在即,父皇還應當保重好龍體,率領吾大唐虎賁披荊斬棘、開疆拓土才行!”

今天春天本應開始東征,結果數十萬大軍、數百萬石糧秣已經集結遼東,卻因為李二陛下的一場大病不得不暫時擱淺,由此導致的巨額軍費開支、甚至於使得大軍士氣低落,損失太過嚴重。

士氣可鼓不可泄,如若明年春天的東征再次因為李二陛下的龍體而導致夭折,那麼極有可能東征就得被迫取消,集結數十萬大軍所耗費的人力物力將會付諸東流,打擊絕對是致命的。

李二陛下也知道自己身子骨這兩年越來越不堪,隻得忍著怒氣,對丘行恭罵道:“你個老賊,休要在朕麵前晃悠惹朕生氣,自去刑部與大理寺請罪吧!”

“多謝陛下開恩!”

丘行恭痛哭流涕,心裡卻大大鬆了口氣。

隻要陛下不處置自己,又何懼刑部與大理寺?隻要沒有真憑實據,那幫子家夥甚至連羈押自己兩天都不敢。

自己狠心殺了侄子丘英起滅口,這般斷尾求生的做法雖然有悖人倫,亦可說是禽獸不如,可到底還是將一樁危機轉化於無形,不僅保住了自己,更保住了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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