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為天,能夠多一種作物,而且口感如此好、產量如此高,就意味著將會有更多的百姓不會因為饑餓而死。
國以人為本,隻要有更多的百姓能夠活下來,數代繁衍之後,將會出現一個人口大規模爆發的階段。
稱雄宇內、威服四海的大漢王朝分崩離析,人口由最巔峰時期的六千餘萬,直接滑落至不足三千萬。尤其是三國之時軍閥混戰,人口大量消亡,到了晉武帝太康年間,天下人口已不足一千五六百萬。
大隋開國,天下一統,民生得到發展和鞏固,“開皇盛世”使得天下人口繁衍生息,“凡郡一百九十,縣一千二百五十五,戶八百九十萬七千五百四十六,口四千六百一萬九千九百五十六”,但是距離漢朝時期的巔峰依舊相差不少。
及至隋朝末年天下混戰烽煙四起,“七十二股煙塵,三十六路反王”在中原大地捉對廝殺,人口銳減,天下在冊隻餘兩百餘萬戶,千餘萬人口。曆經貞觀眾臣竭儘全力、休養生息,時下亦不過是三百餘萬戶,人口接近一千四百萬。
何為強國?何為盛世?
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一個指標,便是人口的多寡。
若是不能養活更多的人口,如何能夠談及超越秦皇漢武,成就千古一帝?而人口隻多寡不僅與國家環境息息相關,更重要的還是農桑的發展,能否有足夠的糧食儲備。
國家發展需要更多的金錢,但人口的繁衍卻需要足夠的糧食。
每當災禍降臨,再多的錢也救不活饑餓的百姓,畢竟銅錢也好布帛也罷甚至於金錠子,都不能當飯吃……
李二陛下嘴裡咀嚼著玉米粒,隻覺得是那麼的甘甜可口,抬眼望著麵前一整片玉米地,一堆一堆的玉米棒子散亂的堆在那裡,似乎比天下最美麗的女人更能夠讓他湧起一股難以遏製的衝動。
或許,這便是天數,這便是運道吧?
誰能想得到水師不過是一次看似玩笑胡鬨一般的遠洋航行,便能夠從新大陸得到這等利國利民造福萬代之糧食品種?
李二陛下看向身後的房俊,心中更是感慨。
想想當初房俊力排眾議堅決派遣船隊出海探索,不知多少朝廷大員表示反對,若非所有的資金儘皆出自水師自海外的收益,未曾花費民部庫房一分一毫,那麼所謂的遠洋探險隻能擱淺,又何來這等新式糧食?
此子之功勳,足以彪炳千古!
將口中的玉米咽下,李二陛下正欲說話,便見到山腳下的竇靖已經跌跌撞撞的跑過來,離著老遠,便大呼小叫,聲音整個山坡都聽得清。
“陛下,當真有三石!不僅三石,這塊良田的產量足足有四石!”
“轟!”
山坡上所有人都激動起來,議論紛紛。
誰都知道畝產四石意味著什麼,可即便這塊玉米地便是在他們眼裡一點一點的成熟,更是他們中間很多人澆水施肥間苗,也能夠估測出產量不低,可誰敢去想象居然有四石的產量?!
這是祥瑞啊!
天大的祥瑞!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得此良種,吾大唐之子民將永無饑餓矣!”
左右官吏、禁衛、百姓,儘皆高聲呼喊,紛紛拜伏於地,給大唐皇帝陛下賀喜。
區區玉米,就算產量再高那也有限,說什麼大唐子民永無饑餓自然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二十一世紀雜交水稻大麵積耕種,也尚未解決所有國人的溫飽,通訊、交通、製度、科技等等都極度落後的大唐,焉能達成二十一世紀仍未能夠解決的難題?
但此時畢竟時一個大喜的時刻,隻要能讓李二陛下高興一些,誇張一點也無可厚非。
畢竟不能誰都是魏徵,更非人人都能“每以諫諍為心,恥君不及堯、舜”……
李二陛下昂首環視,龍顏大悅,意氣風發:“此乃天賜祥瑞,上蒼憐我國民飽受戰亂天災之荼毒,故而降下這等嘉禾,撫恤民生滋養萬民,朕隻不過是邀天之幸,可敢居功?”
“陛下英明神武,乃千古聖君,感召上蒼,方才得此祥瑞,吾等萬民,儘皆得陛下之庇佑也!”
李義府拜伏在地,振振有聲。
李二陛下極力壓製心中得意,捋著胡須滿意的掃了一眼李義府,旋即說道:“若要論功,房俊當屬第一。若非他一力扶持船隊出海探索,斷然不會得到這等祥瑞。朕素來賞罰分明,今日便論功行賞,說說,你想要何等嘉獎?”
他是個有原則的皇帝,屬於自己的功業自然由史官記錄於史冊之上,犯不著去搶奪臣子的功勳。
如此,才能更得人心,得到諸臣擁戴、萬民尊崇。
況且這陣子房俊所受的委屈他都看在眼裡,也有些替房俊不值,所以想要借著這個機會乾脆恢複了房俊的官職。
如此大的功勳,即便關隴那些人再是不滿,也說不出什麼。
難道他們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與萬眾民心背道而馳?
房俊亦拜伏在地,心念轉動,大聲說道:“微臣不敢居功!太子殿下心心念念憂慮萬民生計,償於東宮食不甘味、夙夜難寐,微臣立於一側,感同身受。故而才有了派遣船隊探索遠洋之行動,其後得了這等嘉禾,亦是在太子殿下的指導之下細心培植。為君分憂,乃人臣之本分,微臣豈敢貪墨太子殿下之功?若陛下要賞,還請賞賜太子殿下。”
周圍官吏各個麵麵相覷,沒想到這等時刻,房俊還將這等功勳讓給太子,說一句忠心耿耿都足以表達房俊的忠誠了。
可其餘的百姓、禁衛哪裡知道這其中的事情?既然房俊說這等嘉禾降世乃是太子的功勞,自然無人懷疑!
“太子仁德!”
“太子心係萬民,實有明君之相!”
“太子仁厚,盛世可期!”
……
歌功頌德之聲響徹山坡,就連遠處田地裡秋收的百姓都給驚動了,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駐足張望。
李二陛下麵上笑容和煦,心裡卻直罵娘。
娘咧!
房二這個混蛋,這個時候還不忘替太子提振威望,今日他的這番話傳揚出去,定然會使得原本在民間聲望便極好的太子更上一層樓,會得到更多百姓以及下層官吏的擁戴。
一個心念百姓生計,且能夠為此做出巨大貢獻的太子,豈能不讓人為之肝腦塗地、竭力效忠呢?
可是這對於晉王是不公平的!
縱然晉王再是聰慧,又豈能有這等功勳在手、榮耀加身?
建功立業、提升威望這一塊,關隴貴族們就算是綁在一起,也絕對不是房俊的對手……
比政績,關隴貴族更是將會以房俊為首的冬宮官員們爆成渣。
可眼下眾人都在歌頌太子,他這個皇帝就算再是不滿,認為房俊這根本就是作弊,卻又能如何呢?
自己屬意晉王參與儲位之爭,這對於太子其實就是最大的不公,所以房俊的行為隻要是在規則之內,哪怕有作弊之嫌疑,他也不能出麵乾預,否則不僅會寒了太子的心,更會使得支持東宮的官員們怨聲載道。
隻得忍著怒氣,冷笑道:“房少保當真是公忠體國、大義凜然,很好,既然你將這功勳讓予太子,那朕便如你之願。來人呐,擺駕回宮!”
“喏!”
周圍禁衛大聲應諾,簇擁著李二陛下由田間走上山頂的路上,騎著馬在一眾官吏、百姓的目送之中揚長而去。
……
李泰瞅了瞅已經越來越遠的皇帝,回頭瞅了瞅房俊,歎氣道:“何必呢?此等功績對於太子實則沒有多大的作用,但是你自己卻放棄了一個官複原職的機會,當真蠢得可以。”
房俊卻道:“吾輩身為人臣,非是為了諂媚聖上得到嘉獎,而是為了建設強國、造福一方。唯有太子地位穩固,將來順利繼承大統,這天下才會按序就班,避免不必要的內鬥消耗。與之相比,一人之獎懲得失,又算得了什麼呢?”
李泰尚未說話,竇靖已經興衝衝的跑過來,搓著手,一張老臉興奮得發光,小心翼翼問道:“此等嘉禾降世,乃是罕見之祥瑞,老夫身為司農卿,必定要進呈一份奏疏,隻是這奏疏如何草擬,還需房少保指點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