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代,女人的命運是悲哀的。
她們隻是財產的一部分,淪為男人的附庸,即便是金枝玉葉,即便是金氏姊妹這樣的天潢貴胄。
而身在彆國為質,更是如墜地獄一般的磨難。
幸好如今的大唐賢君在位、眾正盈朝……好吧,這純屬扯淡。
李二陛下不是個什麼好好鳥,對於美色的追求並不比曆史上那些個赫赫有名的昏君差多少,胸懷廣闊而博愛,而朝堂之上那些個道貌岸然的千古名臣們,也從來不是什麼潔身自好的道德君子。隻是整個大唐開放的風氣使得他們沒有收到太多的詰難與指責。
當然,從另一方麵來說,這些個出身世家門閥的貴族們固然驕奢淫逸,卻也能夠在個人品德方麵保留一些底線,亦或者說,他們更看重百年之後的身後名,不願因為一些私欲而玷汙自己的名聲。
似金氏姊妹這般絕世尤物,自然不可能沒有人覬覦,隻是她們自矜身份不願淪為男人的玩物,便很少會有人強迫。
很少,卻並不代表沒有。
更何況身在彆國,若想要保持自己的貞潔和尊嚴,尋找一個足夠能量的靠山便是勢在必行之事。
作為“人質”,她們沒有什麼可以奉獻出來作為籌碼尋求庇護,唯有自身的美色。
被一個人玩弄,總好過成為花園裡招展著的花朵,經受著一場又一場的風吹雨打,直至枝葉零碎,花瓣殘敗……
善德女王為姊妹兩個尋求的靠山,便是房俊。
此子身為前任宰輔之子,朝中勢力穩固,更是太子殿下的肱骨,未來不可限量。尤其是年歲相當,英姿勃發,比之朝中那些個大腹便便滿臉油膩的權貴來得賞心悅目,哪怕是做妾,亦不算是委屈了堂妹。
說是“獻國”,實則與“亡國”何異?
當初隻要善德女王跟房俊說一個“不”字,如今的新羅怕是早已淪為大唐、高句麗、百濟的戰場,國破家亡,宗廟絕嗣。
根本沒有多少選擇的餘地……
而在房俊兵出白道、大破薛延陀的消息傳到長安之後,善德女王愈發堅定了這個想法。
少年英姿,封狼居胥!
這等英雄人物,古之罕見,能夠為其侍奉枕席,已然是堂妹最好的歸宿。
反倒唯恐大唐皇帝不準這場婚事,畢竟房俊可是皇帝的女婿,而自家堂妹容顏秀美,身段嬌柔,說不得就會博得房俊之獨寵……
即便如此,善德女王也決定去向大唐皇帝哀求一番,得到敕封的聖旨。
再晚一些,怕是被旁人惦記上,大唐皇帝亦不好推脫,那可就當真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可是……那家夥凶狠霸道的樣子,想必定然是個暴虐的性子,即便是得了皇帝的賜婚聖旨,萬一折磨於我……”
金勝曼俏臉煞白,芳心惴惴。
不僅僅是羞澀,更是對於未來的恐懼,隻要想想房俊在新羅漠視無數人生死,隻為了達到自己目的的冷酷,便讓她心生寒意。
她見過太過這樣的權貴,這等人非但不將人的生死放在眼中,更是以折磨人為樂,尤其是床底之間變著花樣的將女人折磨的遍體鱗傷、慘無人形,以此發泄心中的殘忍暴虐。
善德女王微微一愣,旋即婆娑著金勝曼烏雲一般的秀發,溫言笑道:“怎麼會?這些時日以來,我依然探過很多人的口風,包括金法敏……那房俊固然行事囂張,但是府內唯有妻妾數人,並未如其他那些權貴那般大肆收刮美女以供淫樂。依著他的身份地位,足以恣意妄為,誰又會就這樣的事情去管他?由此可見,此人必是心有溝壑、內斂錦繡,有著極高的道德底線,極其自律。這樣的一個男人,又豈會是視淩虐女人為樂的齷蹉之輩?”
金勝曼不說話。
她知道姐姐疼愛自己,決計不會說出哄騙的話語來,她既然這麼說了,那必定就是這個樣子。
隻是一想到自己將要嫁給房俊,心中頓時古古怪怪……
善德女王伸手攬住堂妹瘦削的肩頭,輕歎一聲:“你還扭扭捏捏不情不願,還不知道人家皇帝陛下會否答允此事呢……不行,事不宜遲,我這就入宮,請求皇帝賜婚,落實此事,起碼亦要跟皇帝要一個態度,以免被那些個齷蹉之輩現行提親,到時候無法拒絕。”
金勝曼也緊張起來。
出身在新羅王室,對於那些個肮臟齷蹉的淫樂之事知之甚多,隻要想想若是被一個大腹便便行將就木的老混蛋壓在身下恣意淩辱,便忍不住打個哆嗦,不寒而栗。
與其這般,的確還不如給房俊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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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龍殿內,吳王李恪跪坐於李二陛下對麵,正低眉垂首,聆聽教誨。
“商紂昏聵,倒行逆施,致使天下大亂,殷商六百年國祚斷絕。武王仁義,釋放商紂之叔父箕子,箕子自持乃是殷商宗室,不食周朝之俸祿,故而率領族人東遷,開辟遼東苦寒之地。武王得知之後,感其忠烈,便將其開辟之地封於箕子,此乃朝鮮之由來……故而,遼東雖然偏遠苦寒,確是吾華夏之故地。汝前往新羅,要安撫百姓休養生息,不可暴虐酷戾橫行霸道,華夏之故地,炎黃之遺民,當儘心對待,造福一方。”
李二陛下拈著茶杯,隨意的坐著,口中敦敦教誨。
李恪恭敬的跪坐,聞言,神情有些遲疑,問道:“隻是新羅偏僻,其民野蠻,未必能夠感念大唐天威,若是不以雷霆手段予以震懾,恐怕烽煙四起,盜寇蜂擁,兼且有高句麗、百濟在一旁虎視眈眈,怕是其境難安……”
放下茶杯,李二陛下緩緩搖頭,肅然道:“吾兒謬矣!武力可以征服一代人,卻不可能征服十代人!反之,你的武力越是強大,將來所遭遇的抵抗便越是強烈。難道能夠將新羅人儘皆殺掉嗎?顯然不行。房俊如今在倭國施行的方法就很好,用文化代替刀箭,去斬斷一個民族的根脈!倭人也好,新羅人也罷,甚至於以後的高句麗人、鐵勒人……當他們書寫著大唐的文字,說著大唐的語言,效仿著唐人之習俗……又與唐人何異?”
李恪明白過來,父皇這是讓他在新羅一地,亦要施行房俊那套“文化入侵”的政策。
當然,他承認這個法子雖然緩慢,但是隻要長久的堅持實行下去,所得到的效果比一場或者幾場屠殺都要來得顯著。
但是眼下新羅乃是一塊飛地,高句麗與百濟將其與大唐分割開來,唯有海路可以與大唐聯係,以高句麗對大唐的敵視態度,哪裡容得他緩緩圖之?必定鼓動新羅境內各方勢力,明裡暗裡反對自己的統治。
微微蹙眉,心中斟酌著用詞,想著如何向父皇勸諫……
所謂“知子莫若父”,對於這個“英果類己”的兒子,李二陛下再是了解不過,一見他的神情,便知道他的心思。
便說道:“至於新羅國內之動態,隻需旁觀,無需插手。最遲明年開春,東征必然發動,高句麗妄圖螳臂擋車,屆時大唐雄師齊至,必將化為齏粉。汝隻需將新羅國內各方勢力的陣營搞清楚,到時候有的是法子對其斬儘殺絕,而又不會引起新羅國民的惶恐與反感。”
李恪頓時了然。
借刀殺人嘛……這個容易。
“多謝父皇教誨,兒臣定然牢記於心,替大唐將新羅之地施以教化,合為一家,永不複叛!”
……
說完正事兒,李恪看了看父皇日漸蒼老的容顏,以及鬢角灰白的發絲,心中所感,一時愴然,哽咽道:“兒臣此去,怕是此生再也不能在父皇膝前儘孝,惟願父皇千秋萬載,萬壽無疆。”
李二陛下嗬嗬一笑,目光柔和,滿是憐愛:“生老病死,哪來的萬壽無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