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勝曼秀眸圓瞪,櫻唇微張,一臉不敢置信。
“不會吧?姐姐,你這是要把妹妹賣掉麼?”
從小到大,這個堂姐對自己寵愛有加、嗬護備至,從不曾讓自己遭受過半點的委屈,卻不曾想,現如今身在大唐、背井離鄉,姐姐居然說出這樣的話語……
是因為金氏一族已然今非昔比,新羅王位即將雙手獻出,姐姐身在大唐唯恐朝不保夕,故而將她賣一個好價錢,意欲以此來交好房俊,確保自己安全無虞?
這難道不是背叛麼?
她無法接受……
善德女王見到這個相依為命的妹妹泫然若泣,一臉淒惶之色,心中仿佛被尖銳的刀子紮了一下,伸出手臂,輕輕攬住妹妹的肩頭,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濕潤,柔聲道:“你我身入大唐,今生今世,恐怕再也不能回返故土,否則,金氏一族前途堪憂……你我雖為女兒身,但巾幗不讓須眉,既然金氏一族的嫡支唯有你我二人,既然是粉身碎骨,亦要維護宗族周全……稍晚一些,大唐皇帝必然提出聯姻之請求,要麼是一位皇子,要麼是權臣之後……姐姐身為新羅之王,縱然將王位拱手讓出,亦是新羅百姓之寄托,斷然不能委身唐人,嫁做人婦。倒是妹妹天資秀美,又年方二八,縱然你不願意嫁給唐人,卻又怎能任性行事,將金氏一族至於危險之中呢?”
沒有一個強有力的國家為後盾,縱然是王族子弟,亦是身世飄零,朝不保夕。
命運,從來不曾以個人的意誌而改變……
金勝曼緊緊咬著嘴唇,長長的睫毛扇翕之間,珍珠一般的淚水一串串滴落。
昨日還曾輝煌燦爛的金氏王族,為何一夜之間,便成了生死操於人手的可憐玩偶?
落差太大了……
*****
車隊抵達鴻臚寺,新羅女王將在此稍作逗留,沐浴更衣之後,方才入宮,覲見皇帝。
下榻之處乃是鴻臚寺中為各國使節常年預備的客舍,固然整潔寬敞,但是裝飾並不華麗,大唐對於各國使節儘皆以禮相待,絕不盛氣淩人,但也沒有靡費巨資建造華麗的宮舍給他們使用的習慣。
有那些閒錢,還不如多多修築幾條道路,建起幾座學舍……
當然,必要的規製,還是不可或缺的,禮儀彰顯著天朝上國的氣度和胸襟,朝中那些大儒們,絕不肯在這一方麵遭人詬病。
鴻臚寺的房舍眾多,金勝曼因為特殊的身份,亦獲得了與善德女王相似的待遇,分到一間單獨的房舍,沐浴更衣。
房間內早已備好了浴桶,加注了熱水,有淡淡的霧氣漂浮。
金勝曼將大唐皇室派來的侍女統統趕走,隻用自己從新羅帶來的貼身侍女。
幾個侍女伺候她脫了衣裳,知道裡衣也解了,露出窈窕纖美、光潔如初雪一般的身子,便輕聲笑道:“公主這樣的人品才貌,怕不是讓那些大唐勳貴子弟趨之若鶩,說不得,過上幾日,便會有人提著彩禮上門提親了。”
金勝曼嬌哼一聲,道:“在那之前,或許要先將你們幾個賣了……唐人風流,尤其是那些個讀書人,講究紅袖添香夜讀書,對於新羅女婢趨之若鶩,似你們這些好顏色的,許是能賣個好價錢。”
幾個侍女臉色一僵,趕緊乖乖閉嘴。
無論大唐亦或新羅,婢女地位低下,幾與牲畜無異,皆是家主的財產。若是金勝曼當真意欲將她們發賣,那隻是一句話的事情,而唐人喜好新羅女婢,舉世皆知,淪落到性情寬厚的人家也就罷了,萬一遇上一個暴力變態的,那真是受儘屈辱,死都不知怎麼死的……
金勝曼抬起修長的玉腿,邁入浴桶之中。
熱水瞬間淹沒她的身體,浸潤著每一寸肌膚,整個身體裡裡外外儘皆被燙的慰貼舒適,漂洋過海萬裡跋涉的苦楚瞬間消減。
待到梳洗乾淨,幾個侍女將早已備好的衣衫捧來,服侍金勝曼更衣。
這衣裳都是新羅王宮之中最好的,內裡是淡粉色的肚兜,繡著粉白梅花,兩簇含苞待放的花蕊正當其位,待到穿好,酥胸微挺,便將那花蕊恰到好處的凸顯出來……
而後便是一襲雪白的中衣,料子是大唐江南出產的絲綢,輕薄通透有若蟬翼,兩條雪白纖細的玉腿若隱若現。
然後又船上一條淡青色的薄紗裙子,外頭又是一件絳紅色的新羅宮群……
待到侍女將一頭秀發盤成發髻,一頭珠翠,妝容精致,時間已然過去了半個時辰。
在侍女簇擁之下來到前廳,善德女王已然洗漱完畢,一襲盛裝容顏端莊,正陪著大唐太子與那個惡賊房俊飲茶。
隨著自己走進廳中,敏銳的少女心瞬間感受到了來自於兩個男人的目光,其中驚豔、讚歎的成分,令她微微揚起尖俏的下頜,充滿驕傲。
哼哼,縱然狡詐似鬼,還不是要臣服於本姑娘的魅力之下?
嗬嗬,男人……
望著一臉傲嬌的金勝曼,房俊搖頭失笑,悠悠說道:“真德公主容顏淑麗,性格活潑,殿下當諫言陛下,不妨在皇室子弟當中,為其挑選以為年輕俊彥,以為佳婿,成就一番大唐新羅永世結好之佳話,想必定能傳頌千古,令天下百姓喜聞樂見。”
隻是一句,便將金勝曼的驕傲摔得粉碎……
嫁給唐人?!
金勝曼將之不敢想象!
她自然自己容顏秀美,窈窕身姿更是令男子垂涎欲滴,這從剛剛大唐太子與房俊的目光之中便可得知,但若是以眼下之身份嫁給一個唐人,哪裡會得到應有之尊重?
淪為玩物,幾乎不可避免。
而眼前這位大唐太子,一旦當真向大唐皇帝諫言,無論如何,大唐皇帝都沒有駁斥的理由,此事幾成定局……
金勝曼心裡又恨又怕,恨不得一口將這個房俊咬死,隻能眨眨眼,用一副天真爛漫的神情看著李承乾,目光之中充滿乞求:“在下年幼,尚未到成親之時,且還需陪伴在姐姐身邊,還望殿下寬容。”
善德女王也心中一緊,她摸不準房俊這句話是逗弄妹妹,還是因為惱怒於妹妹對其惡劣之態度,故而存心報複。若是前者,自然無妨,可若是後者,那麼這人會故意給妹妹找一個紈絝子弟夫婿,屆時,大唐皇帝金口玉言,自己如何推遲反對?
她也緊張起來,道:“舍妹年幼識淺,性情頑劣,哪裡配得上大唐皇室子弟?若是成親之後頑劣依舊,怕是要影響大唐於新羅之友誼,得不償失。”
李承乾無奈的瞥了房俊一眼,他與房俊熟稔,深知其性情,故而對善德女王溫言解釋道:“大唐乃禮儀之邦,足下又是新羅之主,無論何時,大唐都會尊重足下之意願,若是有中意之大唐俊彥,意欲結成夫婦,無論是父皇,亦或是孤,自然欣然讚成,願意玉成好事。至於強迫足下做一些違心之決定,孤向你保證,絕對不會發生。二郎性情開朗,剛剛不過是戲言而已,萬萬不可當真。”
房俊笑而不語。
金勝曼頓時鬆了口氣,原來是嚇唬自己呢……
便恨恨瞪了房俊一眼,這人當真可惡!
善德女王也放了心,讚道:“殿下宅心仁厚、寬和溫潤,實乃天下百姓之福。”
李承乾客套兩句,眼看時辰不早,便道:“若是女王陛下方便,咱們即刻啟程入宮,可好?”
善德女王頷首道:“正當如此,不敢讓皇帝陛下久候。”
李承乾起身,笑道:“即使如此,咱們這便入宮,想必父皇與滿朝文武,亦早已等不及欣賞女王陛下之絕世風采!”
善德女王起身,盈盈淺笑:“愧不敢當,殿下,請。”
“請!”
李承乾當先走出大廳。
房俊緊隨其後。
善德女王稍稍落後一步,對走到自己身邊的金勝曼低語道:“待會兒見了大唐皇帝,切記謹言慎行,勿要任性,萬一有何行差踏錯,則金氏一族萬劫不複矣!”
金勝曼卻也非是不知輕重,趕緊頷首,乖巧道:“妹妹曉得,姐姐放心便是。”
隻是心中卻想,大唐皇帝麵前自然是不能胡來的,但是近日房俊嚇唬他這件事,卻是不能就這麼算了。這筆賬暫且記著,終於一日要連本帶利的討還回來!
這人著實可惡,一而再的調戲自己,真當自己是水性楊花的女子,稍有撩撥,便迫不及待的投懷送抱了麼?
哼哼,想得美……
善德女王哪裡知道她心中所想?
溫言便放下心,款款走出大廳,登上馬車,在眾多大唐禁軍護衛之下,浩浩蕩蕩沿著寬敞宏大的天街,抵達承天門,進入太極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