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行文大都督,令他安置好佐渡島事宜,前來新羅坐鎮。”
“喏!”
王玄策躬身領命。
他清楚,房俊是必然要隨同善德女王一起回長安的。
嚴格意義上來說,房俊在新羅的所作所為,已然觸犯國法,作為大唐的潛在盟友,卻被房俊肆意插手折騰得兵荒馬亂,追究起來,罪責不輕。新羅與倭國不同,倭國雖然屢次上表中原王朝以示臣服,但中原王朝從來都未將其當回事兒,是死是活,並無人關心。
當然,王玄策了解房俊之所以如此悍然插手新羅內政的動機,心裡亦是無比讚同。
自周室以降,多少年了,都未曾有皇帝將自己的子嗣冊封在新附之土、新得之國?
而周室之所以界定諸夏之版圖,正是因為冊封八百諸侯,安置在天下各處,使其拱衛京畿!
然而朝中對於冊封皇子於新羅為王,卻有很多持有反對意見。
這種事房俊不回去親自參與,沒人搞得定,論起對於李二陛下的影響力,放眼朝堂,無人能出房俊之右。
簡在帝心呐……
房俊站在王城門口,轉過身來,叮囑道:“無論是新羅國內,亦或是高句麗、百濟方麵,都要嚴密監視其動向,萬萬不可大意。眼下高句麗早已將重兵調集至遼東,冷不丁的新羅依附於大唐,必然使其驚慌戒備,說不得便會出兵,打我們一個立足未穩。”
王玄策自然知道輕重,答道:“卑職省得,定然安排斥候細作,時刻關注高句麗與百濟的動態,新羅國內的風吹草動,亦會嚴密監視。”
房俊看了看遠處已然漸漸沉寂下來的戰場,道:“走吧,回碼頭區,準備一下,明早吾便返回大唐。”
“喏!”
王玄策亦步亦趨,跟著房俊返回城東碼頭。
*****
倭國現在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蘇我家逆而篡位,引起倭國上下之強烈不滿,尤其是各個封國,群情洶湧,怒而叱之!隻不過因為先前武藏、出雲等封國合並攻打飛鳥京未遂,反而被唐軍橫插一手打得落花流水,故此各個驚懼,未敢再一次組成聯軍討伐蘇我氏。
但是不敢討伐,卻不代表就此甘心!
自古以來,天皇傳承不絕,從未有人質疑天皇乃是天照大神後裔的身份,故而千百年來,大家爭奪的權利頂了天也不過是架空天皇號令群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然而現在,蘇我氏悍然篡位,居然一舉推翻了千百年來大和民族的信仰,使得天皇之傳承轟然倒塌,堪稱亂臣賊子、道德淪喪……
各個封國如何能服?
早知如此,我也行啊!
不知多少封國國主扼腕長歎,悔之不及,以往忌憚於大和民族之信仰,大家再是野心勃勃,也隻能尊奉天皇為倭國之主,絲毫不敢起取而代之的心思,唯恐破壞了天皇傳承,引得天照大神震怒,禍從天降。
但是現在看看,蘇我氏也沒怎麼地啊……
這就不由得大家不懊悔了,倭國曆史混亂,往前推個幾百年,不知有多少家族部落曾經一時得勢睥睨倭島,若是大家膽子都大一些,哪裡輪得到今日蘇我氏攫取天皇寶座?
悔之晚矣!
隻是蘇我家攀上了大唐這條大粗腿,使得各個封國甚為忌憚。
據傳說,飛鳥京一役,唐軍各個猶如猛虎下山肋生雙翅,張手便能召喚神雷,轟得武藏、伊賀等國聯軍裡焦外嫩魂不附體,連抵抗的能力都沒有,便潰不成軍……這讓封國們不敢造次。
及至大唐與蘇我氏簽署了協約,各個封國便蠢蠢欲動起來……原來大唐幫助蘇我氏,隻是為了尋求利益啊!
這就沒問題了,蘇我氏能給的,我們也能給啊!
甚至完全可以給的更多!
隻要天皇的寶座到手,不管給多少,那也還是賺的多啊!
沒見到本已被趕到蝦夷島冰天雪地裡頭的蝦夷人,現在在大唐的扶持之下不僅恢複了祖宗的土地,而且割據一方,與倭國平起平坐了麼?
於是乎,便有不少封國國主,暗地裡偷偷遣人前往佐渡島以及難波津,聯絡唐軍高層,希望能夠有機會得到唐軍在政治、經濟、軍事等等方麵的“指導”,加深戰略合作。
若是能夠支持吾等起兵鋤奸、廓清寰宇,那麼蘇我氏那樣的協約,咱們完全可以重新簽署一份,再過分一些也沒關係……
彼時房俊已然啟程北上,前往新羅,做主的自然是蘇定方。
蘇定方這個人軍事素質絕對頂級,但是政治素質就難免有些不夠格,他感覺自己以前縱然功勳卓著,卻屢屢遭受打壓未能得到公正待遇,隻是因為其為人木訥、不懂逢迎上司溜須拍馬,那等空氣一般被人無視的苦日子他一天都不想過了,所以一門心思鑽研逢迎之道。
房俊是不需他費力討好的,這位宰輔之子、皇帝快婿乃是他的恩主,看中的唯有他的軍事才華,隻要他能夠兢兢業業辦好房俊交待的事情,那邊是最好的逢迎。
除此之外,他現在身為皇家水師都督,自然而然的便成為皇帝的家臣,有了這一層關係,若是不能借機舔溜一番皇帝,將皇帝給伺候得舒服了,豈不是失敗至極?
可惜的是,他終究非是溜須拍馬之人,這方麵的才能無限接近於零,冥思苦想好久,才想出一個大多數人想必都會樂於接受的法子——送錢!
自己的家底,蘇定方是沒有多少的,一個連溜須拍馬都不會的人,你能指望他多有錢?
但是好在佐渡島有金礦!
雖然這金礦實際上都是皇帝陛下的,可黃金需要從礦坑裡開采出來,然後還得經過冶煉礦石,懶散一些,一天出產十斤,勤快一些,一天出產百斤,這裡頭的差距可就大了!
隻需自己兢兢業業,擴大佐渡島的采金速度,到時候一船一船的黃金運抵長安,卸入陛下的內庫之中,皇帝豈能不龍顏大悅?
於是,蘇定方根本不管難波津那邊房俊如何折騰,他認準了佐渡島,吃住都在島上,拎著鞭子驅趕著那些從倭國、流鬼國等地淪落至此的努力,日夜不休的開山采礦!
至於會不會因此導致礦工過度疲勞而喪生……蘇定方是完全不在意的。
又不是唐人,誰管那麼多?
既然是異族奴隸,是死是活他根本不放在心上,活著就給我乾活,死了就想辦法再買一批,反正現在蝦夷人那邊時不時的跟倭人發生衝突,但有俘虜,儘皆賣到佐渡島來,奴隸多得是……
這不是蘇定方草菅人命,而是自古以來,受到儒家文化影響的漢人就未將蠻夷當人看。
何謂蠻夷?
東方曰夷,被發文身,南方曰蠻,雕題交趾,西方曰戎,被發衣皮,北方曰狄,衣羽毛穴居……
如倭國、流鬼這些化外蠻夷,非是諸夏子孫,不過是兩條腿的禽獸而已,是死是活,有什麼關係?
一心求進步的蘇大都督,已然化身“監工”……
接到房俊的命令,蘇定方有些不爽,新羅那鬼地方有什麼好折騰的?土地貧瘠人口稀少,又被高句麗與百濟夾在一角,完全沒有閃轉騰挪的餘地,隻待百萬大唐虎賁在陛下禦駕親征覆滅高句麗與百濟之後,順手將其滅掉就可以了。
現在卻要調撥水師前往穩定局勢,戒備高句麗與百濟趁亂來攻,實在是浪費精力,最重要是耽擱自己求進步啊……
然而他一向視房俊為恩主,對其非常崇敬,自然不敢抗命不遵,當即召集兵將,留下十餘條戰艦以及五百餘兵卒的一個校尉部,由校尉率領,固守佐渡島,督促采礦。
自己則率領超過萬人的主力艦隊拔錨啟程,前往新羅。
然而未等船隊駛出港口,便發現一直無數舢板、尖頭船組成的倭國船隊浩浩蕩蕩的前來,將唐軍嚇了一跳,船頭火炮的炮衣都扯了下來,就等著形勢不對,立即開火!
蘇我明太站在為首一艘戰船的船首,衝著蘇定方這邊大喊大叫,隻是距離太遠,也聽不清楚喊些什麼。
蘇定方鬆了口氣,命船隊放鬆戒備,然後派人驅使戰船向前,將蘇我明太給接到旗艦之上。
蘇我明太跳上旗艦,見到蘇定方,便上前拉住他的手,熱情洋溢的說道:“鄙人給您送貨來了!”
蘇定方一頭霧水,送貨?什麼貨?
蘇我明太裂開大嘴,笑道:“伊賀國助紂為虐,前兩日被鄙人率領麾下兵將襲擊,共俘虜男女青壯千餘人,都給您送來了……”
蘇定方先是目定口呆,繼而一臉無奈。
因為他想起了房俊曾經與蘇我明太約定的人口買賣,現在,他蘇定方,堂堂大唐將軍、水師都督,居然成了人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