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手挺胸,傲然而立。
身後是千餘盔明甲亮威武雄壯的唐軍兵卒,刀出鞘箭上弦,威風懍懍殺氣騰騰!
所有新羅人,自善德女王而始,再到金庾信、閼川、金春秋,以及剛剛匆匆趕來的毗曇等人,乃至於最普通的兵卒,聞言儘皆色變。
強勢,囂張,跋扈!
在此人眼中,新羅王城算得了什麼?
就是要帶兵堵在你的門口,你不給我一個交待,那麼我就帶著麾下悍卒,自己去找回一個交待!
金春秋與房俊算是有那麼一點交情,這時候蹙著眉頭,上前一步,苦勸道:“侯爺,何至於此?發生這等事,著實是一個意外,你且放心,新羅上下必定竭儘全力稽查真凶,將其綁縛於侯爺麵前,任憑發落!隻是這帶兵守著王城門口,委實有些過分了,再者城內百姓眾多,唐軍列陣於此,怕是要引起騷亂……”
房俊搖頭道:“彆拿這等話語哄騙於我,既然有人膽敢在王城之外當街刺殺大唐侯爵,我不信沒有新羅的權貴在背後撐腰,甚至於真正的幕後主謀,便在眼前諸位之中……敢坐下這等膽大包天之事,自然會有周詳的布置,難不成你還指著主謀將自己供出來?回頭追查的時候,你們必將麵對重重阻礙,說實話,我信不過你們能夠揪出主謀……至於騷亂不騷亂的,那是你們的事,我隻要凶手。”
等著新羅人自己將主謀找出來?
簡直癡心妄想。
能夠有膽子刺殺他房俊,並且還能夠布下如此周密的計劃必定不是一般人。似這等在新羅權勢熏天之輩,豈是說兩句話便能夠輕鬆揪出來的?就算新羅君臣明知此人是誰,怕是既不能交、更不願交。
一千兵卒列陣如此,堵住王城的大門,就是一柄懸在新羅君臣頭頂的利劍!
到底如何做,你們自己掂量!
新羅君臣麵色忿然。
這是何等的羞辱?
就因為遭遇刺殺,居然不顧國體悍然率兵圍堵彆國之王城,此舉將新羅女王置於何地?更將新羅置於何地?
主權淪喪啊……
善德女王美豔的麵容已然鐵青,銀牙緊咬,秀眸似乎要噴出火來,定定的望著肆無忌憚的房俊,說不出話來。
縱然她頗有手段,可以將新羅國內各方勢力捏合在一起,更無人敢覬覦她這個女王的位置,然而麵對房俊,麵對大唐,她卻是心有千般計較,奈何處處受製,不得伸展……
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任何所謂的運籌帷幄、智比天高,都是浮雲。
任你如何計較,房俊就是這麼一副囂張跋扈不依不饒的模樣,你能奈他何?
縱然道理是站在房俊一邊的,但是使得他如此有底氣的緣故,卻是身後那千餘精銳的兵卒,是遠方大唐的強盛富庶!
金庾信原本立在一旁,並未多言。
他絕對這件事本來就是房俊占著理,人家在此遭遇刺殺,意欲追查凶手正是理所應當。況且他也看得明白,女王陛下所謂的交待不過是托辭而已,擱上幾天,這件事最終會不了了之。
並非女王陛下不願緝拿凶手,行刺房俊本就是在挑釁她的權威,意欲將新羅與大唐之間的關係推至不可調和的絕境,這等人一旦揪出來,女王陛下第一個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
然而一個能夠在王城門外、大街之上悍然行刺房俊的背後主謀,又豈是那麼簡單便被緝拿的?
任憑房俊耍一耍威風,出了胸中一口惡氣,也就這麼著了……
但此刻從旁見到駕輦之上、黃羅傘下,女王陛下的玉容如冰霜凝結,晶瑩白皙的肌膚下似乎每一根血管都在憤怒的跳動,苦苦的忍耐著來自於房俊的羞辱和詰難,金庾信忽然感到很心疼。
他與善德女王雖然是堂兄妹,但自小相攜長大,可謂青梅竹馬,感情自然深厚,甚至曾有一度互生愛慕之情,隻是待到年歲漸長,方知這種感情是如何的不合時宜,便隻能將其藏在心頭,任憑時光緩緩將其淡化……
但彼此的好感,卻一刻也未曾消除。
此時,金庾信隻想著憐香惜玉,有什麼波折艱險都攬在自己身上,不使得女王受到一絲半點的委屈……
深吸口氣,金庾信上前,衝房俊說道:“侯爺何必大動乾戈?如此肆無忌憚,怕是要影響兩國邦交,更何況眼下正是兩國結盟的關鍵時刻,萬一因此而導致結盟一事有所波折,侯爺怕是難以想貴國皇帝交待吧?”
他以為結盟乃是大事,想要以此來勸阻房俊認清形勢,然而卻有些自以為是……
房俊冷笑道:“你們現在要做的,是給我一個交待,至於我如何跟皇帝交待,那是我的事。至於結盟與否……你認為一個縱容刺殺大唐侯爵的國家,大唐還願意與它結盟麼?”
金庾信啞口無言。
結盟是新羅賴以維係生存的根基,勢在必行,然而對於大唐來說,彈丸之地孱弱不堪的新羅卻可有可無,無論結盟與否,都不會影響到大唐的東征戰略以及戰爭的勝負。
無非是省點力氣而已……
善德女王到底是非常人,極力的壓製住自己的憤怒,清亮的眸子掃了房俊一眼,淡然道:“諸位不必多言,無論新羅是否與大唐結盟,侯爺在此遭遇刺殺,都是新羅君臣之失職,若不能緝拿幕後主使,自今而後,還有誰願意與新羅為友?那就麻煩侯爺駐紮此地,敦促新羅上下儘快抓住主使,給侯爺一個交待!”
房俊跳了跳眉毛:“如此最好。”
善德女王頷首致意,而後對左右說道:“回宮吧!”
“是!”
駕輦緩緩移動,新羅君臣垂頭喪氣的返回王城,商議對策。
房俊遙望著漸漸消失在王城正門的駕輦,輕輕哼了一聲。
這位女王陛下果真城府甚深,看似受儘屈辱、怒火填膺,實則心裡頭還不知怎麼樂嗬呢!表麵看這件事新羅陷入被動,被他逼到了牆角,但是隻看她有些失態的表現,房俊便知道這女人定然心中另有計較,甚至有可能借機對新羅朝堂上的反對勢力來一次清洗……
難怪能夠將新羅上下一眾男人震懾得服服帖帖,這也是一個武則天似的女中豪傑啊!
王玄策自後邊走了,低聲詢問道:“侯爺認為誰是幕後主使?”
房俊想了想,無奈道:“誰知道呢?金庾信也好,閼川也罷,甚至就連金春秋在內,都有可能。這幾人都算是善德女王的鐵杆心腹,所以誰有曉得是否是善德女王授意?”
新羅願意與大唐結盟,但是卻又不願被大唐主導,尤其是自從大唐國內傳出欲以皇室子弟繼任新羅之主,新羅朝中群臣便不知怎麼辦好了,尋常大臣還可以首鼠兩端,但是金庾信、閼川、金春秋這些忠心耿耿之輩,焉能看著善德女王被廢黜,而後迎立新君?
若是那般,還不如不結盟。
所以暗中刺殺房俊,兩國結盟之事自然作罷,大唐又不好直接悍然出兵攻打新羅,終不能你家侯爵遭人暗殺,你就大興刀兵吧?
你總得先抓到凶手再說,不能一口鍋完全丟在新羅頭上,那就失了道義……
所以,從善德女王往下,這些人儘皆難脫嫌疑。
王玄策瞅了瞅夜幕之下巍峨的王城,一隊一隊的禁軍正從城內開出,守衛在城門左右,顯然是防備唐軍發動忽然襲擊,直接將王城攻陷。
這種可能雖然有點扯淡,卻也不得不防……
他說道:“其實,在卑職看來,最大的嫌疑人反而不應是這幾位,而是毗曇……”
“毗曇?”
房俊一臉疑惑:“不是說此人乃是新羅朝中最大的‘親唐派’麼?甚至號召新羅百姓逼宮善德女王,讓她主動禪位,而後迎立大唐皇室子弟成為新君,使得新羅成為大唐實打實的藩屬之國?他應該投靠我才是,何以居然要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