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側的李萬山在李青樹、李壯誌等人驚詫的目光中長身而起,斷然道:“這些土著猴子乃是下賤之物,愚笨冥頑不知廉恥,連與漢人結親的資格都沒有,豈能與吾漢人地位等同?某第一個不同意!”
李壯誌麵色頓時陰沉下來,認為自己的尊嚴遭受了挑戰。
黎吾清則怒目圓瞪咬牙切齒,恨不得將李萬山一口咬死吞下肚去……這是我們土著的地盤,被你們漢人占據了幾百上千年那也罷了,難道還要永遠將我們視為你們的奴隸?
簡直可惡!
李壯誌忍著怒氣,盯著李萬山淡淡道:“大事當前,焉能婉拒土著投誠之心?唐軍旋踵而至,吾等自應精誠團結護佑安南,若是這般非要分一個上下尊卑,還有誰能儘心戮力,共抗強敵?”
李萬山梗著脖子道:“土著不懂禮儀不知廉恥,自私貪婪愚昧狡詐,就算先生對他們推心置腹,一旦戰事有變,這些土著猴子必然倒戈相向,反噬恩主!古往今來,這等事情難道還少了?”
土著不識字、不讀書,甚至不事生產,故而貧窮落魄,隻能淪為漢人奴隸。
偏偏這些人貪婪成性,瞅著漢人富庶便記恨如狂,認為隻要殺掉漢人這些財富就成了他們的,就會從此過上猶如漢人一般富庶的生活,所以對漢人的仇恨可謂刻骨銘心。
每當中原王朝政局動蕩無暇他顧,這些土著便會趁機搞風搞雨,亦曾有過多次屠殺漢人的惡劣行徑……
一旁的李青樹等人默然不語,任由李萬山寸步不讓的與李壯誌爭論。
原本李壯誌作為當年萬春國君主李佛子的後裔,其家族勢力便已經是在座各方之中最強大的,若是再任由土著猴子投靠過去成為其爪牙鷹犬,必將一家獨大,往後利益分配之時,怕是無人可以與之抗衡。
大家拎著腦袋跟著你玩命,難不成就隻是貪圖複辟萬春國?
撇家舍業的起兵反唐,到了最後你一個人說了算?
這可不行……
李壯誌瞅瞅李萬山桀驁不馴的模樣,再看看在座之人儘皆一言不發任由李萬山鬨騰,人老成精,又豈會看不明白大家的心思?
臉色愈發陰鬱……
不過他活了這麼一把歲數,自然懂得收斂怒氣克製情緒,苦口婆心道:“識時務者為俊傑,眼下吾等共同之敵人乃是大唐,必須團結所有力量,隻要能夠擊潰即將前來的唐軍,萬春國便穩如泰山,皆是論功行賞,諸位皆是高官顯爵。孰輕孰重,諸位相比能夠掂量得清楚,又何必一時意氣,壞了大事?”
李萬山道:“你不是說吾等隨你起兵,唐軍不會派大軍前來圍剿?”
李壯誌氣道:“老夫隻是說唐朝不會派人大規模的軍隊前來,幾時說過不會有軍隊前來圍剿?大唐威震四夷,現在吾等複辟萬春國,若是不聞不問,威儀何在?所以小股軍隊肯定是派來的,哪怕隻是做做樣子。可是唐軍的戰鬥力爾等豈能不知?即便隻是小股唐軍,吾等應付起來亦是難如登天,每一份力量都要用到極致,方才能夠擊退唐軍,開國立業!”
李萬山不服:“一群土著猴子而已,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能幫得上咱們什麼?咱們是漢人,成敗隻能靠自己!”
李壯誌大怒,拍案而起,怒叱道:“李萬山,你還有沒有規矩?現在是我說了算,你若是不同意,那就領著你的族人奴隸回家去!成大事者豈能沒有海納百川之心胸?豎子不足與謀!”
李萬山怒瞪回去,卻終究沒有做聲,悻悻然撇開頭。
他的曾祖雖然是李佛子的外甥,也就是李壯誌的舅舅,可畢竟已經隔了三代,親情比不得老一輩。他們家在起事的一乾豪強當中算是中下遊實力,隻是仗著祖輩的名望受到重視,現在若是惹惱了李壯誌,說不得就乾脆聯合彆人對他不利。
更何況,退出叛軍這件事情他是不會乾的……
李壯誌是真的來了火氣,這才剛剛起事,成敗尚未得知,便有人不服從自己的領導屢次反駁,若是等到複辟成功以後,豈不是能夠為了利益公然違抗自己的決定?
我是萬春國君主的後裔,任何事,我說了算!
“此事就此決定,無論是土著亦或是胡商,隻要誠心實意的加入我們,齊心戮力的對抗唐軍,那就是我們的兄弟手足,就應當一視同仁!誰還反對?”
他目光炯炯的環視一周,目光所及之處,眾人都紛紛回避。
論實力,李壯誌居首;論聲望,這位更是李佛子的後人。安南這一畝三分地,出去李萬山這等愣頭青,還真就沒幾個人敢跟李壯誌當麵鑼對麵鼓的打對台,更何況正如李壯誌所言,眼下正是齊心協力對抗唐軍的時候,若是自己這邊先窩裡反,豈不是自掘墳墓?
儘管大家心裡其實都挺讚同李萬山……
李壯誌見到眾人儘皆服從,這才冷冷瞪了一眼李萬山,張口欲言正事。
一個兵卒匆匆跑進廳裡,走到李莊誌身前,將一封書信雙手舉起,疾聲道:“啟稟家主,林邑國的消息送來了!”
“哦?”
李壯誌趕緊接過書信,一目十行的看了,麵色頓時陰沉下來。
“怎麼樣?”
“是叛軍贏了,還是勤王之師贏了?”
“唐軍是否出動大軍?”
眾人急切詢問。
沒辦法,林邑國之叛亂雖然在百裡之外,可是他們之所以敢起兵反唐,正是因為猜測林邑國的叛亂會牽扯住大唐水師在峴港的主力軍隊,無暇他顧,這才趁機起事。
現在雖然起事順利,占據了安南諸多城池,可是說到底僅僅隻是個開頭,唯有抵擋住唐軍接下來的清剿,方才能夠複辟成功。
本以為林邑國的叛亂怎麼也要拖延個十天半月,他們這邊可以從容布置,征召更多的青壯加入軍隊抵抗唐軍,卻不想這才幾天的功夫,林邑國的叛亂便平定了?
李壯誌麵色難看,將書信遞給最近的李青樹,任其傳閱,歎了口氣道:“林邑國的叛亂已經平定。”
“這麼快?”
尚未看過書信的幾人紛紛驚訝。
現在海上皆是唐軍水師封鎖,信息的傳遞隻能通過陸路,宋平縣距離峴港快馬需要三天路程,這份信箋從峴港或者僧伽補羅城出發抵達此地,就說明三天前叛亂已然平息。
“快?”
李壯誌苦笑一聲,道:“伽獨半夜做反攻入王宮,弑王篡位,勤王之師緊接著便殺入僧伽補羅城,與叛軍激戰。雖然兩方傷亡慘重幾乎陣亡殆儘,但是勤王之師在唐軍的協助之下終於平息叛亂,伽獨被唐軍生擒。整個戰事隻是持續了一夜,因為戰後唐軍封鎖了僧伽補羅城禁止消息流通,我們的人才在第三日送出這封書信。”
限於交通條件,古時候信息的傳遞是非常滯後的,往往在一地事情發生後已經平定,另一地卻剛剛接到消息……
李青樹看完信箋,遞給李萬山,歎息道:“僧伽補羅城徹底焚毀廢棄,唐人將會幫助林邑國重建王城。而且,我們這邊的消息已經傳到峴港,唐軍水師整備軍隊,不日即將前來平叛……”
雖然眾人都知道唐軍哪怕是礙於顏麵也必然會前來平叛,可是誰也沒想到首先反應過來的居然是大唐水師。
眾人默然……
黎吾清瞅瞅眾人難看的臉色,拍了拍胸脯,傲然道:“唐軍有何了不起?更何況還是水師!唐軍的騎兵或許或許還有幾分能耐,水師到了陸地,那還不是等於沒了牙的老虎?諸位放心,若是唐軍水師來犯,某率領族中兒郎甘為先鋒,將那些家夥攆回大海裡去!”
既然投靠漢人,那自然是要拿出一點投名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