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莫陳家現如今是“乾弱枝強”,幾房偏支出了幾位頗有能力的人物,在朝堂之上維護著侯莫陳家的利益,正經的長房嫡支反而漸漸式弱。
好不容易出了一個侯莫陳鑊還遇到如今這樣的境地,整個長房嫡支無不壓抑鬱悶……
侯莫陳虔今年已逾古稀,風燭殘年的老人經曆了開皇之時的輝煌、大業之時的混戰、貞觀之時的錦繡,一生跌宕起伏,守護著侯莫陳家的榮耀,卻不得不在垂垂老朽之時顫巍巍的坐在正堂上指點兒孫……
“人要有正氣,名正則言順。你覺得那房俊蠻橫無理、肆無忌憚,可是人家卻牢牢的攥住你對上官無禮的要害,即便是對你的打壓顯得急促而過分,可人家一直站在名分大義的立場,你也隻能自食其果。”
侯莫陳虔無奈的搖著頭,說了幾句話就氣虛力短。
這個最幼的孫子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天資不凡,卻終究猶如溫室裡的花朵見不得半點風雨。遇到挫折首先是怨天尤人,隻顧著憤恨房俊如何如何囂張,如何如何不講情麵,卻從沒有在自己的角度上思索自己的問題。
殊不知“打鐵還需自身硬”,你自己將把柄送到人家手裡,人家怎麼可能不拿捏你?
侯莫陳鑊有些不服,可是卻不敢出言反駁。
侯莫陳家現在的立身之本就是前朝大將軍、桂州總管侯莫陳穎之餘澤。而作為侯莫陳穎的兒子,侯莫陳虔算是侯莫陳家這幾代中最優秀的人物了。
雖然不曾出仕,但是在士林之中深有人望……
“鑊兒少經風浪、多受庇蔭,非是成材之道。稍後,便安排你進入軍中任職吧。眼下西域不靖、吐蕃崛起,又有東征大戰即將開始,在軍中多多曆練方能獨當一麵。”
老爺子看得明白,最起碼在二十年之內,軍功仍然是官員晉位的首要資本。二十年之後天才太平,那個時候憑借的才是學問和政務。
山東世家自大唐開國以來遭受近二十年的打壓,卻臥薪嘗膽勵精圖治,努力教導家中子弟文學才情以及濟世之文章,這一點非但關隴集團遠遠不如,就算是世代簪纓的江南士族亦落在其後。
不出意外,當新帝登基朝政開始由外而內愈發重視內政的時候,便是山東世家這些年臥薪嘗膽的教育開花結果的時候。
清河崔、博陵崔、範陽盧……
將會有一代又一代的人才泉湧而出,在朝中擔當大任。
而鮮卑軍鎮出身的侯莫陳家如何能在文學底蘊上與山東世家相抗衡?
唯有根植於軍中,方能掌握自己的命運。
侯莫陳虔的這一個決定,也意味著侯莫陳家徹底退出與房俊的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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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注定有太多的人無眠。
驪山的冷風簌簌吹過窗外樹木的乾枯枝椏,發出輕微的宛如夜貓子一般的叫聲……
屋內的湯泉池水波蕩漾,霧氣藹藹。
清澈的溫泉水浸潤著凝脂軟玉一樣的肌膚,纖細的指尖輕輕掠過,細密的水珠便如同在柔滑的絲緞上一般滑落,留下一道淺淺的水痕……
長樂公主將一頭烏鴉鴉的青絲盤在頭上,露出纖細優美的脖頸、消瘦細膩的香肩和精致如玉的鎖骨,花蕾一般的豐盈沒入水麵,隻留下兩抹膩白。
清亮的眼眸有些迷離失焦,玉手下意識的撥動著池中溫熱的溫泉水,蕩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咿呀”
身後不遠處的門戶被推開。
長樂公主幾乎是被蛇咬之後見到井繩一般嚇得“撲棱”一下在水中轉個身,將脖頸一下的部位儘數沒入水中隱藏起來,尖聲喝問:“誰?”
門開處,一盞宮燈的光亮透進來,映著安康公主的一張略顯平常卻恬淡寧和的臉。
“莊內處處都是禁衛,妹妹何以這般害怕?難道還有哪個膽大包天的敢擅闖妹妹的湯泉不成?若是真的有,姐姐就做主親手將他淨身,然後發配到大興宮去。”
安康公主也被長樂公主的尖叫嚇了一跳,隨即難得的開了一個玩笑。
大興宮是高祖皇帝李淵禪位之後居住的宮殿,此刻已然將要拆除,將有用的木料用來在皇宮之北的龍首原建設新的宮殿。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長樂公主臉兒有些羞紅,抿抿嘴,心想:怎麼沒有呢?非但敢看,還敢動手呢……
安康公主將手中的宮燈掛在廊柱的鉤環上,也輕解羅衫,滑進湯池內。
溫熱的熱水浸沒身體,安康公主愜意的輕哼一聲,問道:“這麼晚了妹妹因何不睡,而且將燈都熄滅掉?”
長樂公主將安康公主拉到自己的身邊,伸手替她綰起長發,用一根玉簪固定住。
“也沒什麼啊,就是睡不著,泡泡湯泉解解乏,想些心事。”
長樂公主柔聲回道。
姐妹兩個都未出嫁之前,便時常在繡閣之內抵足而眠、促膝長談,無話不說。這時並肩半躺在湯泉池內,二便聽著窗外呼呼的風聲,看著廊柱上那盞宮燈發出橘黃的光暈,感受著溫熱的泉水浸泡著肌膚,仿佛時光溯流,又回到從前待字閨中的日子……
“姐姐,你過得好麼?”
長樂公主輕聲問道。
“怎會這麼問呢?”安康公主有些訝然,不過隨即便笑起來,嘴角帶著溫煦滿足的笑意:“定然是見到獨孤謀五大三粗的,不懂憐香惜玉生怕姐姐受委屈吧?嗬嗬,那妹妹可是想多了。粗人有粗人的好,不會纏綿小意,不會甜言蜜語,但是粗獷之中卻有著彆的公子哥兒所沒有的真誠……”
幸福之中的小女人談論起自己的幸福,總是會那麼得意自在,會在言談之間的眉梢眼角都浸潤著幸福的風情。這隻是下意識的表達,並非是要炫耀什麼,可是當你麵前是一位單身女人的時候,這種幸福就會成為一把狗糧……
安康公主感受到長樂公主的嬌軀微微顫了顫,便幾時住嘴,微微有些懊惱。
自己真是不長腦子,妹妹現在有多淒苦啊,自己怎麼還能說這些來勾起她的傷心事呢?
長孫衝人中之傑、瀟灑倜儻,外麵無數紈絝公子嫉恨長孫衝抱的長樂公主這朵的時候,皇族勳貴之中又有多少閨女豔羨長樂公主能嫁給長孫衝?
可惜造化弄人,當年的一對璧人如今卻是勞燕分飛,今生終也不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氣氛有些壓抑,安康公主便想說些開心的事情。
她擰過頭,看著長樂公主完美無疵的側臉,低笑著問道:“妹妹休要怪姐姐多事,你跟那房俊……到底是怎麼回事?”
長樂公主正沉浸在傷感之中,聞言一愣,隨口反問道:“我與他能有何事?”
安康公主笑而不語,眼神揶揄。
接著裝吧你就……
長樂公主有些羞惱,不悅道:“妹妹何曾與姐姐說過謊話,姐姐何以不信?”
安康公主拉著她的手,輕哼一聲:“不是姐姐不信,是姐姐沒法相信。就從獨孤誠這件事上就看得出來,那房俊若非極其在乎你,怎會肯這麼輕易的便放過獨孤誠?對於男人來說,事業無比重要,他能夠為了你的一句話便放棄自己的布局,可彆告訴我僅僅是因為你是公主殿下的緣故。不然你讓我去說,你看他見不見我的麵?彆說是我,就算是幾位皇兄前去,他也未必給麵子。”
長樂公主心兒砰然一跳。
房俊對自己是否有意思?
這是個白癡的問題,因為白癡都能從房俊看著自己的時候那種欣賞愛慕的眼神當中看出他的心思,最過分的是那家夥幾乎從未遮掩過……
可他終究是自己的妹夫,又怎麼可能呢?
長樂公主微微失神,精神有些放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