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政事堂。
“吐穀渾最近蠢蠢欲動,已然有不少小股騎兵侵擾邊界,幾個莊子遭了殃,都洗掠一空。”
岑文本憂心忡忡。
每年一入冬,蠻夷必定要寇邊劫掠一番,搶奪錢糧物資儲備越冬。沒到這個時候,都是各處邊關吃緊之時,若是小股騎兵犯境還好,一旦被大股騎兵突入邊界侵入腹地,將會造成難以估量的慘重損失。
房玄齡捏了捏額頭,歎氣道:“英國公那邊可有公文送達?”
貞觀九年,李二陛下以李靖為西海道行軍大總管,統帥兵部尚書、積石道行軍總管侯君集、刑部尚書任城王、鄯善道行軍總管李道宗、涼州都督、且末道行軍總管李大亮、岷州都督、赤水道行軍總管李道彥、利州刺史鹽澤道行軍總管高甑生和歸唐的突厥及契苾何力等軍進擊吐穀渾。次年閏四月初八,李道宗在庫山擊敗吐穀渾軍。
吐穀渾王伏允的兒子伏順率全國投降於唐軍,伏允自縊而死,吐穀渾歸附於唐朝。伏允之子伏順被封為可汗、西平郡王,吐穀渾成為大唐屬國。
貞觀十一年,李績被改封為英國公,世襲蘄州刺史。當時,朝廷所封的世襲刺史都隻是掛名,不到州郡就任,於是他又以並州大都督府長史的官職遙領太子左衛率,一年當中倒是有半年時間以並州大都督府長史的身份,在並州替被敕封為並州大都督的晉王李治處理當地軍政事宜。
眼下李績正在長安,但是並州皆是其部署,且吐穀渾一直受到並州大都督府的監管,是以吐穀渾的所有事物都應當由李績主管。
岑文本道:“英國公尚在收集情報,想要確定這隻是一些零散部落的私自行為,還是吐穀渾的王室亦有參與,伏順那廝本應入冬之後入境朝覲陛下,可是卻遲遲未至,事情有些蹊蹺。”
幾位宰輔一時有些默然。
真不知道那些吐穀渾人是怎麼想到,心心念念都要脫離大唐自立,難道就不知道若非大唐的力挺,他們老早就被身後虎視眈眈的吐蕃的吞了?
蠻夷就是蠻夷,行事總是不遵循道理,令人頭痛。
門口腳步聲響,內侍總管王德走了進來,對幾位宰輔施禮,恭聲道:“陛下有請幾位宰輔前去神龍殿,有要事商議。”
李二陛下有時也會來政事堂聽聽幾位宰輔議事,但是夏天的時候被纏綿病榻多時的魏徵給噴了一頓。魏徵言道:“既是設立政事堂,自是要宰輔們聚眾商議,博采眾家之長集思廣益,方能得到最為妥善的思政要略,陛下您在這兒一坐,隨便插一句話,宰輔們如何能駁了您的言語?”
李二陛下說我就聽聽,我不說話。
結果魏徵言道:“既然不發表意見,那您聽了有什麼用呢?”
李二陛下無奈,看著魏徵顫顫巍巍不知道幾時就蹬腿咽氣了的狀態,有火都發不出來,隻得悻悻然甩袖離去,再也不來政事堂了……
幾位大佬互視一眼,一齊起身,隨著王德前往神龍殿。
到了神龍殿先行施禮,然後在正殿內坐好,房玄齡問道:“不知陛下有何要事?”
李二陛下沒急著談事情,先讓宮女奉上熱茶又端來幾樣精致的糕點,讓幾位宰輔享用。
幾位宰輔就都吃了幾塊糕點,飲了茶水。
李二陛下這才說道:“朕欲將個彆上州改設為‘府’,加強朝廷對於天下各處的管控。另外,由雍州之內增設京兆府,管轄長安、萬年、藍田、新豐、渭南、華陰六縣。”
在此之前,行政區劃之中是沒有“府”這個機構的。
但是現在大唐疆域越來越大,中樞對於地方的掌控必然要漸漸削弱。按照李二陛下的構想,創設“府”製,“府”設於行宮重地,在天下除京兆府之外再行設置河南府(東都、洛陽)、鳳翔府(西都)、太原府(北都)、江陵府(南都)、河中府(中都),均由中樞直接管轄,以此加強朝廷中樞對於天下各處的掌控力度。
而新增設的京兆府,既是大唐帝國的“直隸”屬地。
幾位宰輔麵麵相覷,不知道陛下何以如此突兀的提出這般重大的計劃。
不過既然皇帝提出來了,那麼作為宰輔就必須商議其可行性。
房玄齡第一個表示讚同:“如此一來,則必然大大加強中樞權利的統一,除開京兆府之外,其餘五府軍政事權可以最大限度的受到中樞直接管轄,而非是以往權利儘歸於各地,往往因為一點小事夾雜不清,較低效率。老臣同意。”
任何能夠加強中樞集權的變革都應當受到肯定和支持,這是身為宰輔的原則立場。
長孫無忌略作沉吟,說道:“老臣原則上同意,但是這五府皆要從所在各州分裂出來,是要另行增派官吏,還是由以往各州的官吏兼任?”
不得不說,但凡牽扯到人事的問題都是大問題。
另行增派官吏,則必然導致官僚架構臃腫不堪,增加朝廷財政負擔;由以往各州官吏兼任,是否會出現消極怠工、含糊其事的現象?
李二陛下也撓頭了,他隻是腦子一熱就打算這麼搞,以此來加強中樞集權,增強皇權,卻沒有想這麼多。
岑文本沉吟不語,尚未發表意見。
他在琢磨皇帝此舉的用意,出去增強皇權之外,會不會還有什麼題外之意呢?
房玄齡瞄了李二陛下一眼,見其神色有些尷尬,畢竟醞釀了好幾天方才想出這樣一個製度,剛一開始就顯得到處是漏洞,麵子上難免有點過不去。
想了想,房玄齡說道:“依老臣看,何不采取市舶司的章程?”
李二陛下微愣:“市舶司?”
這跟市舶司有什麼關係?
岑文本一拍大腿,讚道:“這個辦法好!”
“搞得朕一頭霧水,玄齡啊,你來說說到底怎麼回事,朕不太明白。”
李二陛下最大的優點就是不恥下問,自己弄不明白的事情絕對不會裝糊塗,麵前幾位都是帝國最出類拔萃的人物,請教他們不丟人。
房玄齡道:“還是讓景仁來說吧。”
“景仁”是岑文本的字。
市舶司是房俊搞出來的,房玄齡在這裡肯定市舶司的章程,難免予人“自吹自擂”之嫌。
李二陛下無奈道:“這有什麼好謙虛的?房俊那小子確實搞得不錯,犯錯的時候咱要狠狠敲打,但是乾出成績了,咱們身為長輩也要予以肯定。行吧,岑文本,你來說。”
岑文本笑道:“房相何須避嫌?孩子有出息那是長臉麵的事情,現在關中人總是在嘴上掛著‘生子當如房遺愛’這句話,這可不是玩笑話,不知道多少人心裡羨慕您呢?”
他本是無心之言,一旁的長孫無忌卻黑了臉……
娘咧,你們都有好兒子,就我兒子走入歧途身敗名裂是吧?
岑文本說完,亦醒悟自己失言,有些尷尬,趕緊乾咳了一聲說道:“市舶司乃是新製度新衙門,古之未有,沒有任何經驗以供參考。故此,華亭侯當初在呈給政事堂的文案當中提出一個‘試行’的觀點,即擇一地試運行,在運行的過程當中尋找不足、積累經驗。此辦法能夠完美的避免盲目在天下運營市舶司所帶來的不可測的風險,是以,臣以為陛下提出的這個改州立府想法,亦可以以此來操作。從陛下所提及的幾處地方擇取其中一地‘試行’,哪怕最後證明效果並非如預想那般,亦隻是在可控的範圍內出現問題,不至於鬨得舉國慌亂,影響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