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公一生磊落,豈會在意這些虛名?
當初高祖李淵據晉陽密謀起兵,衛公也敢前往長安去找隋煬帝告發!之後事發被擒,高祖皇帝還不是毫無保留的予以信任,托付重任?
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做了就要一往無前直至成功,這就是衛公的風格!
蘇定方的心情瞬間無限美好!
李靖欣然道:“那房二雖然行軍布陣是個棒槌,但練兵卻很是有一套。老夫閒來無事,亦會收集次子在神機營之時的練兵之法,其中頗多受益。水師雖然跟步騎在戰術上大相徑庭,但萬變不離其宗,兵貴神速而已。練成一支強兵,輔以快速突進的戰術,自可無往而不利,攻無不克!”
世間所有事大抵都是一樣,所謂“一法通則百法明”,拋去那些流於表麵的東西,實質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李靖的這番話看似複雜,但若是讓房俊來總結,亦不過隻有一個核心——機動力!
從戰術層麵來說,這就是最終極的目標。當然,實際操作的時候限於氣候、兵力、地形、補給等等因素,會複雜得多……
蘇定方心頭有一種忽然開朗的感覺!
他實在是寂寞的太久了!
因為是衛公李靖的心腹猛將,在李靖受到皇帝猜忌而主動卸去軍權深居簡出之時,受到各方“揣摩上意”之輩的打擊排擠幾乎是必然的遭遇。
蘇定方並未因此而對李靖心有怨恕。
李靖不僅僅是他的主帥,更是他的師傅、是他的偶像、是他的親人!為了李靖就算一死尚且不懼,何況隻是一時的打壓落魄?
蘇定方自以為自己達到了衛公一樣的境界,能夠笑看花開花落,風起波湧,我自巍然不動。然而當房俊向他伸出招攬之意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的心裡到底渴望著什麼。
寂寞太久了啊……
他蘇定方就是一個軍漢,就是要在沙場之上衝鋒陷陣,就是要在敵陣當中縱橫衝殺,就是要拋灑熱血風餐露宿!若是有朝一日自己死在衝鋒的路上馬革裹屍,那樣的蘇定方,才是真正的蘇定方!
而不是困在這座繁華錦繡的城市裡隻能仰首看看鴻雁穿雲鷹隼振翅,將自己的年華與壯誌共草木同朽……
蘇定方站起身,大禮參拜:“末將累受衛公恩惠,今生今世無以為報,隻待來生銜草接環,再為報答。”
他是真心實意的敬重、感激李靖!
李靖卻啼笑皆非,嗔罵道:“某提拔你軍職,教授你兵法,難道就是為了你的報答?哼哼,一介軍漢,就算祖墳冒青煙了亦不過一個十二衛大將軍,有何資格能報答某?”
蘇定方大是尷尬,撓撓頭,訕笑不已。
李靖長身而起,淡淡道:“隨我來!”
言罷,走出涼亭。
蘇定方緊隨其後,看著李靖雖然年邁卻依舊挺拔如楊的偉岸身姿,步履邁動之間那一股淩厲如刀風卷雲湧的氣概,心中的敬重這情愈發濃厚。
這就是大唐軍界第一人的絕世風采!
李靖背負雙手,來到前院的書房,在書案之上拿起一本書籍,隨意的拋給蘇定方,說道:“今日某將以往行軍之時的一些心得體會整理了一下,編撰此書。爾閒來無事的時候,可熟讀鑽研,想來對你定有借鑒之處。”
蘇定方捧著書籍定睛一看,扉頁上有三個大字——《六軍鏡》!
這是衛公一生兵法之凝煉,這是“軍神”的真傳!
蘇定方長跪於地,以首頓地,行師徒之大禮,口中哽咽不能言。
李靖捋著胡須,揮了揮手,一臉嫌棄的模樣:“休要做出這等小兒女之態,遭人惡心!某一生兵法戰略,已然儘數傳授與你,教無可教。至於能否融彙貫通青出於藍,則是你自己的事情了。行啦,趕緊起來擦擦鼻涕,惡心死了……還不速速去你那恩主之處報道?當知房俊那小子在長安城裡搞出了大動作,即日之間招攬猛士無數,若是去得晚了,沒了你的位置,那時候再痛哭流涕不遲!”
蘇定方近日都為是否答應房俊而糾結,哪裡有心思關注彆的?因此並不知道房俊大肆“招兵買馬”連皇帝都給驚動了之事。此時聞言,雖然心中疑惑,卻隻是豪氣乾雲道:“某乃衛公弟子,就算隻是學了衛公兵法韜略之皮毛,又豈是那等凡夫俗子能比?衛公且在長安閒坐品茗,靜看某蘇定方縱橫七海,定不負衛公之教導!”
對於自己的能力,蘇定方完全自信!
大唐軍中除去衛公李靖之外,也就一個李績能被他忌憚,餘者程咬金、尉遲恭、李孝恭、牛進達之流,猛則猛矣,卻完全不被他放在眼內!
李靖淡然一笑,自己看中的傳人,自當有這份氣魄。
不過轉瞬之間,李靖變得一臉懊惱之色,拍了拍書案,不悅說道:“某不管你能不能縱橫七海,以不管你能不能功成名就,更不管你是不是能將某的兵法韜略發揚光大……某隻有一事,一直耿耿於懷。那龍井茶乃是某的最愛,然而上品並不在市麵流傳,而老夫今時不同昨日,落魄潦倒受儘嘲諷,房俊那廝顯然是不將某放在眼裡,滿朝文武但凡有點能量的哪個不受到他的饋贈?偏偏從不登這衛國公府的大門,當真是豈有此理!爾此番南下,既然在房俊麾下效力,某隻有一個要求——多弄點上品龍井回來,可否?”
看著衛公有些可憐兮兮的眼神……蘇定方頓時怒了!
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腦際,蘇定方憤然道:“那房俊當真如此羞辱衛公乎?”
李靖有些傻眼,無語的看著怒發衝冠的蘇定方。
這家夥真是沒有幽默感,開不得玩笑啊……
李靖尷尬的揉揉鼻子,本想緩和一下離彆的傷感氣氛,誰知道這個夯貨完全開不得玩笑。真不知這麼一個夯貨跟房俊那個棒槌湊在一起,對於大唐是福是禍……
李靖尷尬不已,羞惱道:“為將者當心思靈透,所思所想,似你這般一根筋的莽漢,如何能在戰場博取不世之戰功,彪炳青史?速速給某滾開,簡直有辱吾李靖之門風!”
蘇定方鬨了一個大紅臉。
那自然不是莽漢,莽漢能打勝仗,卻當不好統帥。他隻是一直被李靖的遭遇在心底唏噓憤懣,聽到李靖的抱怨,就有些反應過激……
明白了李靖隻是玩笑,隻好訥訥說道:“這個……那個……末將定然跟那房俊多多討要茶葉,供衛公喝個夠!”
李靖一手扶額,不停的揮著手,連聲說道:“你快走,你快走,再多說幾句,某這些年的潛心靜修就要破功了,說不得踹死你!趕緊給我走遠……”
蘇定方無地自容,隻好彎著腰拿著《六軍鏡》垂頭喪氣的溜走……
娘咧!
看來咱真的沒有媚上逢迎溜須拍馬的天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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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為何不帶上本宮同行呢?”
高陽公主端坐在錦榻之上,看著麵前正捧著一本名冊全神貫注的房俊。殷紅的櫻唇微微撅起,秀麗的小臉兒滿是不悅之色。
房俊隨口說道:“你以為本郎君是去遊山玩水啊?若我所料不差,此時的江南不啻於龍潭虎穴,你郎君我這次是甘為你皇帝老爹的馬前卒衝鋒陷陣去了,形勢凶險,可不敢將你帶在身邊。”
高陽公主撇了撇嘴,嬌哼一聲不屑道:“得了吧!江南錦繡繁華,那些衣冠渡江的豪族將原本在中原鐘鳴鼎食醉生夢死的那一套都帶過去了,論起享樂,關中這些貴族拍馬難及!再說了,江南女子鐘靈毓秀,個頂個兒的身段窈窕肌膚如水,性格更是溫婉柔順,你這家夥怕是打著偷腥兒的主意,所以不帶上本宮吧?”
你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江南姑娘身段好、皮膚好、性格好……雖然事實確實如此,但本郎君這是為了帝國大業舍生忘死的偉大的品格啊,怎你到了你嘴裡,就變得如此不堪?
房俊頓時就怒了,放下手中的書冊,一隻大手就從高陽公主的裙角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