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紙麵上的東西,這一次郭嘉給法正和賈詡講解起來就細致了很多,連事情的前因後果,發展方向,內中邏輯,個人立場都給附加上了,賈詡和法正聽完皆是沉默。
「我們隻要上下一心,什麼問題都不是問題,哪怕我們做的事情不正確,以現在的實力,也足夠將之扭曲為正確。」郭嘉神色平和的說道,「然而現在最大的問題就在於不能上下一心。」
對於郭嘉而言,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什麼,是世家要侵染嗎,是分封被拿捏了嗎?都不是,真要說就一條,他們從內部裂開了。
就當前劉備勢力的實力,隻要自己不裂開,其他人的問題都是纖芥之疾,隻在於付出多少代價能解決,撐死也就是叛亂,逆賊而已,這是問題嗎?聽起來好像問題很大,但對於如今的劉備勢力而言,一兩個逆賊,叛亂什麼的都不算什麼,隻有分裂會要命。
「隻有上下一心才能勸服子川。」郭嘉看著法正和賈詡說道,「也隻有上下一心,才能讓子川意識到局勢還沒到那一步。」
郭嘉已經意識到陳曦心灰意冷的關鍵了,不是什麼世家串聯,也不是什麼中上層因為危機感在錯誤的時間,進行錯誤的疑問,這些問題算得上要命,但對於陳曦而言並非不能解決。
理論上隻要挑明中上層因為危機感在錯誤的時間,進行錯誤的詢問這一事件,本身就是一個事故,是能挽回的。
畢竟陳曦這個人,本身就是能接受不滿意政策的人來詢問,並且樂於主動做出解釋的。
甚至大多數時候,陳曦都將政策寫的儘可能的簡單,這樣有利於普通人看懂,在這一方麵,陳曦秉承一個態度,一個對於多數人好的政策,寫的越簡練明確越好,因為這樣更容易被明白,也更容易讓人記住,且更容易心生好感。
過於繁複的內容,都是故意設坎。
所以在正常邏輯之中,隻要將這件事挑明,陳曦最多是惱怒,並不至於心灰意冷,這也是郭嘉之前並未發覺這一點的原因,等到郭嘉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等於說,就因為這事兒,我們自己將自己鬨裂開了?」賈詡的語氣幾乎沒有起伏,隻是很簡單的陳述事實。
「如果說子敬那邊還有理由,能圓回來,等子敬下獄,事實攤開之後,子川就意識到,他所營造的組織,已經出現了裂痕,而這對於子川而言是一種沉重的打擊。」郭嘉帶著幾分歎息道。
「實際點講就是因為子川意識到,到了這個階段,已經無法束縛住人心,原本眾誌成城的團體,開始為了各自的利益分道揚鑣了。」法正對陳曦本身了解的就很到位,又通悟人心,在郭嘉說了一個大概之後,就基本認清了整體的局勢。
「不僅僅是這個,主要在這之前子川剛好見到了來自於北貴上個時代的智者,馬辛德和蘭加拉詹,兩人有一句話對於子川觸動很大。」郭嘉說這話的時候,也多少有些心累,什麼叫做機緣巧合。
「什麼話?」法正有些好奇的詢問道。
「因利而聚者,必因利儘而散;因義而聚者,必因義儘而散。」郭嘉輕聲的說道,賈詡和法正對視了一眼,皆是無言,這都什麼事。
「更重要的是,蘭加拉詹當時明確說了,他們是因義而聚,最後仁至義儘了。」郭嘉說這話的時候多少有些蕭索。
什麼叫做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就是了,沒這麼一堆撞在一起,陳曦完全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所以子川認為自己仁至義儘了,該散了?」賈詡的麵上少有的浮現了一抹惱怒之色,這都是些什麼事情!
「也不全是吧,子川隻是認為自己也就罷了,更直接的其實
是局勢給子川了一種感覺,到散夥的時候了。」郭嘉一臉冷意的說道。
「所以才有了這一出?」法正看著郭嘉詢問道。
「是的,我覺得其他人雖說有想法,但還沒到散的程度。」郭嘉點了點頭說道,「所以我想看看,到底是誰想散場,也順帶讓子川看看,其實大部分人還是淳樸的,就算某些人有心思,也不能扣在所有人頭上,我們也並沒有分裂。」
「很難,這次的事情,我們的立場其實有問題。」賈詡皺眉說道。
「正因為立場有問題,做成了才能更直接的說明問題。」郭嘉看著賈詡說道,「有些時候必須要行盜蹠的手段才最能意識到大家是一個團體,正義的事業不缺幾個擁躉。」
「夫妄意關內,中藏,聖也;入先,勇也;出後,義也;知時,智也;分均,仁也!」法正笑罵道,不過隨後收斂了笑容,點了點頭,「確實,以君子的要求來說前麵五條,不過是理所當然,但以盜賊的情況來說這五條,確實是一個英明的首領,一個強大的組織。」
「所以要測試我們是否團結,用正確的事情是沒意義的,反倒隻有我們這種最上層都知道這事多少有些歪,才是最能讓人明白我們的團結。」郭嘉平靜的看著法正說道。
法正能理解這種心態,一起做過壞事的人,會天然的出現一種聯係,而郭嘉現在的方案就是逼著所有人一起做這件壞事,讓陳曦看到這一足以證明他們依舊緊密團結在一起的證據。
相比於用語言,這種事實最能讓陳曦明白,分裂?不,我們並沒有分裂,我們最多是出了點幺蛾子!
在郭嘉將軍方的力量扭到一起的時候,陳曦已經見到了歸來的劉備,很明顯,劉備的心情很壞。
「子川……」劉備看著陳曦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沒什麼事,喝點茶吧。」陳曦倒了杯茶,給劉備推了過去。
「沒必要瞞著我。」劉備看著陳曦說道,「心裡有事就告訴我。」
「沒什麼。」陳曦擺了擺手說道。
「要真沒什麼,你現在還在睡覺呢!」劉備沒好氣的說道。
陳曦愣了愣,將茶壺放下,「其實我隻是有些搞不懂,他們到底想要什麼,明明之前都還好著,大家不說是上下齊心,至少沒鬨到現在這種要分裂的程度,我到底哪一方麵出問題了?」
「你彆管他們,他們隻是欠揍了。」劉備黑著臉說道,「至於子敬,子敬,哎!」
「子敬我多少能理解。」陳曦擺了擺手說道,「我不理解的是其他人,子敬最起碼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想要什麼,也知道失敗了之後該挽回什麼,其他人真的明白他們在做什麼嗎?」
「每個人的立場都不同,而這次恰好就是因為立場。」劉備歎氣道,他已經知道長安這邊發生了什麼事情,而且早很多年,劉備都想明白了貴霜精華區分封會有多大的隱患。
可那又如何!劉備本身就不是純粹理性的人,而且就算是正史劉備在最大的誌向匡扶漢室和兄弟之死遇上之後,劉備也果斷的選擇了複仇,對於劉備而言,他在很多方麵依舊是當年的那個義士。
這也是劉備能同意分封掉貴霜精華區的原因,在這件事上他站的並不是什麼國家立場,什麼漢室江山,而是更為直接的,我要給我這些奮鬥了十幾年的兄弟一個交代。
「這些我都明白,我隻是不明白,他們憑什麼覺得自己的想法才是正確的,憑什麼覺得這些拋頭顱灑熱血的將士就該被他們拿捏,憑他們是大局?」陳曦看著劉備說道。
「大概是傲慢吧。」劉備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我很多時候都想掀了棋盤不玩了,讓他們明白誰才是大局。」陳曦神色陰鬱的
說道,第一次如此明確的展現出自己的態度。
要不是秦漢世家最起碼比後續的宋明學派,朋黨,腐儒之類的玩意兒有點底線,陳曦真的想要掀了棋盤。
「那其他人呢?」劉備看著陳曦多少安心了一點,最起碼還有如此明顯的好惡,那還有挽回的可能。
「從一開始這個團體的成分就非常複雜,現在不過是到了壽終正寢的時候罷了。」陳曦神色平澹的說道。
「子揚那邊我會去勸勸的。」劉備開口說道。
「不用勸的。」陳曦擺了擺手說道,「沒意義的,這次如果他真的站了所謂的大局,等不到您去勸的。」
說這話的時候,陳曦非常的冷漠,還勸什麼?
「我和您認識了十七年了,所以也不瞞您了,我在公開這事兒的時候就暗示了文儒、奉孝、子揚等等。」陳曦很是平靜的說道,「我確實是不擅長玩弄權謀,但十幾年不使用陰謀,使得他們都沒有任何的防備,很是容易的就中招了。」
劉備的麵色瞬間一變,而陳曦自顧自的說道,「我也厭煩了,一個個的沒事找事,看我好欺負是吧,那行吧,我也不想搞明白他們的真實立場到底是什麼樣,簡單點,我陪他們鬥一把。」
沒錯,長安現在的局勢,以及劉備麾下最頂層之間的串連是陳曦的算計,誠然陳曦基本不使用陰謀,但並不代表不會,隻是十幾年來不需要罷了,而現在到了使用的時候了。
「其實真要說,我並不怎麼在意逼宮,畢竟他們不可能真的撼動我,我對於很多事的處理,更多是一個態度,隻是我一直以來的態度可能太軟和了。」陳曦端著茶杯望著影牆,有些唏噓的說道,「讓他們忘了一點事實啊,我這個人其實也很危險的。」
「子川……」劉備看著陳曦,心態頗為複雜。
「沒事的,如果在這件事還站不對立場,那就再換個人,至於各大世家的侵染,十二元老的血還是能止住野心的。」陳曦平澹的說道。
「那……」劉備張了張口,最後還沒說出不顧念舊情這話,因為劉備已經意識到,陳曦顧念了舊情,反倒是劉曄他們如果不顧念舊情,才會被反噬,而且直接反噬至死。
「這次,我任性一次,我得告訴他們誰才是大局。」陳曦看著劉備,從一旁將雌雄雙劍的雌劍拿了出來,擺在了桌麵上,他知道劉備回來之後,第一時間就會來看他,所以他在等。
劉備歎了口氣,將雌劍收回來,將雄劍又丟給陳曦了,「你拿著這柄吧,這東西給你之後,你也不好好保養,都生鏽了。」
「用不上啊。」陳曦看了看雄劍,又看了看劉備,他其實是想將這把劍還回去,然後做完就無牽無掛的離開,隻是劉備一如當年的神色,讓陳曦很無奈。
「真到了那個時候,體麵點吧。」劉備想了想說道。
「我不知道最後會不會體麵,因為如果那幾位真的選擇了犧牲將士的利益,為了所謂的大局,恐怕熬不到我下場的。」陳曦將雄劍拉出來看了看,質量不行,還不如製式武器,果然是打造的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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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敬那邊你打算怎麼處置?」劉備點了點頭,滿寵什麼情況他也清楚,問題並不嚴重,隻是魯肅這邊。
「流放到恒河吧。」陳曦歎了口氣說道,「也算是給個體麵了,真要依法處置,恐怕隻能處死了,接下來什麼情況還說不定。」
「恒河溫暖,倒也適合子敬。」劉備突然笑著說道。
「嗯。」陳曦輕聲的回答道,「恒河確實是溫暖,而且子敬導致的後續問題,也需要子敬自己去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