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凱到夕陽西下才從太學回來,去蘭台那邊點卯,證明自己活著之後,郭凱就又不用去蘭台了,於是請了幾天假。
請假的時候,郭凱倒是沒有一點點的尷尬,他在簡雍那邊一直是靈活辦公——隨時可能有事,有時會連肝三天三夜,肝完之後,讓人代替自己請假,悶頭大睡一天一夜。
故而請假這種事情,郭凱根本沒覺得有什麼問題,甚至覺得自己主動請假還是挺稀少的,以前都是彆人替自己請假。
反倒是其他禦史神情複雜,任命快兩年沒到任,到任第一天先請假,主要是郭凱還是提著李優給的假條來的。
要不是蘭台禦史都在李優手下,也知道李優是什麼人,都懷疑這小子是不是李優的私生子了。
拿了請假條之後,郭凱就提著禮物去太學看看自己的老師,結果去了之後,就被當做優秀模範學子被拉去當展覽品,還代替王烈給上了兩節圍棋課,讓學生們大開眼界,全都是還能這麼下的表情。
後麵郭凱又給展示了一下和老天爺下殘局的玩法,看的學弟們目瞪口呆,尤其是那些曾經和郭凱當過同學的學弟都麻了,連對於郭凱那銅印黑綬的嫉妒都沒了,這是人乾事?
雖說郭凱很簡單的給描述了一下這個工作是做什麼,又用數學的方式給演算了一下,在場擅長數學的學生多少也能算明白了,但當地圖擺上去開始正經演示如何跟老天爺下殘局的時候,學弟們就一個感覺,這真的是他們這個年齡該懂的東西?
就這麼演示了一遍,天就黑了,然後郭凱穿著自己的大氅和幾個老同學閒聊幾句,表示等休沐他請眾人吃飯什麼的之後,就迅速的溜了,說實話,郭凱不太習慣這種被人注目的環境。
雖說以前上太學的時候,他就因為有一技之長混的挺好,但那種挺好隻是同學之間的高看一等,但現在,說實話,有些遭不住了。
故而在和幾個同學說好之後,郭凱就迅速的溜掉了。
郭凱往回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這邊街坊雖說裝有特製路燈,但是自從天變之後,天地精氣活性化上升,導致路燈的亮度下降了不少,本來管這事的李苑應該迅速開始研究新的蝕刻技術,但是由於一些原因,這燈一直就這麼昏黃的亮著。
用李苑的話來說,這個光度才符合油燈的水平,晚上這個光度才合適,之前那種太亮了,總之目前漢室在長安裝的路燈板,就亮度而言,差不多就是目前這種水平了。
“勝之,有事沒?”就在郭凱即將回家的時候,蘭加拉詹家的大門打開,然後蘭加拉詹探出半個身子詢問道,很明顯這是在等著郭凱回來,而半開的正門,也足以讓郭凱看到蘭伯祖家裡燈火通明。
“沒什麼事情,隻是我需要拜見一下母親和祖父。”郭凱想了想說道,不明白蘭加拉詹為什麼會等自己。
“你拜見完了,沒什麼事的話,可以來我這邊一趟,我這邊有一個圍棋愛好者。”蘭加拉詹笑著說道,郭凱點了點頭,表示了解。
郭凱往回走,蘭加拉詹也沒閉門,迅速的回自家大廳,他今天就非得讓馬辛德這家夥見識一下,人類的圍棋到底是有多渺小。
“人招來了?”馬辛德咧著嘴詢問道。
“等著吧,一會兒就來了。”蘭加拉詹帶著幾分嘲諷說道,自己不開精神天賦還真下不過馬辛德,不過沒用,自己開精神天賦,馬辛德肯定不是對手,那郭凱來了,什麼結果,不言而喻。
“漢室這邊還真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啊。”馬辛德看著蘭加拉詹客廳頂上掛的燈光板連連搖頭,“我看外麵露天也有這種東西。”
“陳子川說是禍事容易發生於夜晚,就是因為夜晚靜謐無光,所以安點路燈,不管是打更的,還是巡邏的都好乾活,加之長安一般是沒有宵禁的,晚上很多人就在路燈底下乾點針線活,聊聊天。”蘭加拉詹隨口解釋道,“後來陳子川便搞了一個大型作坊生產這個。”
“這東西不太好生產吧。”馬辛德看了一眼,確定上麵有蝕刻的痕跡,就知道這東西一般人做不了,搞不好蘭加拉詹這個客廳上的大燈都是蘭加拉詹研究門口路燈的蝕刻,自己研究出來的。
“是不好生產,於是這邊有個人搞出來了自動拓印蝕刻的設備,讓買家自己激活。”蘭加拉詹麵無表情的說道。
馬辛德直接愣住了,自動拓印蝕刻的設備,還能自行激活?
“就是諸葛孔明那個恐怖少年的老婆。”蘭加拉詹平澹的說道,“這也是為什麼門口的路燈不好換的原因,不是製造不出來我們頭頂上的這種消耗天地精氣產生光能的燈板,大概率是沒辦法將新的自動拓印蝕刻設備生產出來,所以隻能先這樣乾挺著。”
“我看外麵也行,可比油燈亮多了。”馬辛德看了一眼外牆之外的路燈,帶著幾分感慨說道。
“對比一下你頭上的這個再說一遍。”蘭加拉詹冷笑道,“一個技術能普及,和隻能掌握在我們這種層級進行使用是兩碼事。”
“以前這麼亮?”馬辛德有些吃驚的說道。
“以前長安那是燈火通明,夜間也如白晝,我見過由長安富戶記錄的長安盛景,當時上元節直接就是不夜城。”蘭加拉詹甚是感慨的說道,“現在很多人都在研究這個燈板,希望再次恢複長安不夜的盛景,可惜新的自動拓印蝕刻的設備一直搞不出來。”
沒有自動拓印蝕刻的設備,光靠手動,在這種大多數普通人還沒辦法進行蝕刻的前提下,那人力成本實在是太高了。
誠然馬辛德這種巨老,隻要掌握了這種蝕刻,自己花點時間也能搞出來一大塊自用,但馬辛德這種巨老有幾個。
當年李苑被看好的原因其實就是給元戎弩上設計了弩箭填充時自動補填蝕刻的技術,以及基於此搞出來的燈板拓印蝕刻技術,這倆者都是高端技術的低端普及基礎。
結果天變將這倆都打爆了,讓拓印蝕刻技術的難度瘋狂的增長,導致之前能做到的李苑,在當前這種環境下研究了好久依舊做不到。
這個技術怎麼說呢,在陳曦看來幾乎可以認為是天地精氣類型科技的發展基礎,所有的技術,隻有解決了技術普及問題,才能迅速的發展,隻有幾個人能用的東西,就算是能不斷地推進,效率也會極低。
可惜目前這東西卡的李苑已經有些泄氣了,搞了兩年多,進展幾乎沒有,要不是知道技術思路是正確的,李苑可能都換個方向了。
“這東西就算是我這種不懂商業的人都能看出來,價值無算。”馬辛德看了看開口說道。
“是的,價值無算,也就是因為價值無算,中原的五大豪商都有專門投資,隻是截至目前也就我這個水平,誰都搞不出來自動拓印蝕刻技術,隻能手動,哪怕靠人力規模,能攤薄,但能乾這事的人,本身成本就很高。”蘭加拉詹點了點頭說道。
陳曦其實私底下也讓少府在搞,雖說他同時在搞的還有天地精氣轉電力,然後靠電力點亮電燈的技術,尤其是後者,技術思路非常明確,真要搞的話,陳曦現在差不多就能搞出來。
隻是陳曦現在也處在尷尬的分支線上,李苑的技術是有明確方向的,堆時間肯定能堆出來,而李苑這個技術分支成本是比陳曦走的電燈路線的成本還低,而且李苑這個技術分支很可能是天地精氣科技的幾個基礎基石之一。
所以陳曦這邊也就一直卡著,先看看情況,要真是十年八年沒動靜,卡在當前動不了,那就先走電燈路線了。
這也是陳曦對於長安燈板事件很是遷就,甚至有些放任的原因。
“這樣啊,都是聰明人,可惜有些事情不乾這個的根本不懂。”馬辛德帶著澹澹的嘲諷說道,都看到了利益,但有些利益不是你想拿到就能拿到的,這就很無奈了。
“說起來,我在長安最大的感受就是,漢室這邊的思維模式和我們那邊不一樣。”蘭加拉詹帶著幾分思考說道,他們兩個現在需要互相加深了解,也需要相互通通氣,統一一下立場了。
“和長安沒關係,和陳子川的關係很大,他的立場站在發展上,今天見我的時候已經和我專門就一些事情進行了闡述,角度很另類,但確實是超過了我以前的認知,條理非常清楚。”馬辛德很是認真的說道,“他對於世界的認知,是一種完全成體係的邏輯。”
“到了這種層次,誰又不是?”蘭加拉詹不明所以的詢問道。
不直接和陳曦交流的話,哪怕隻是看中原的各種建設發展,其實也隻是一種盲人摸象,就像之前馬辛德沒遇到陳曦之前,就道路,建設,運輸等等方麵的品評,在和陳曦交流之後,有了巨大的變化。
之前的品評並不是不對,而是被後麵的認知完全覆蓋了,之前的情況真要說的話,其實就是“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蘭加拉詹的層級很高,但蘭加拉詹並未和陳曦係統性的就社會架構,國家運營進行過交流,而陳曦麵對馬辛德的時候,意識到馬辛德是當前國家運營,社會建設最重要的一塊拚圖,所以果斷的給出了最底層的框架建設結構。
這世間最容易認清現實的方式,隻有站在山下往上看和站在山巔往下看,陳曦給了最底層的框架建設結構,足夠馬辛德這種級彆的人物,看清太多太多的東西。
“有都是有,但他對於世界的認知,可以在完全兼容我的時候,完全兼容了你,之前他說的那句‘主要還是你們太弱了,但凡強到能壓住所有人就不是問題’,其實是正確的,他壓住了所有人,可能也兼容了他們所有的認知。”
蘭加拉詹不笑了,就這麼看著馬辛德。
“若非如此,我會這麼輕易的答應嗎?漢室有句話叫做道不同,不相為謀。”馬辛德輕歎道,蘭加拉詹變得異常的凝重。
馬辛德也沒在乎,將自己從陳曦聽到的那種對於社會底層的架構告知給蘭加拉詹,蘭加拉詹聽完之後直接陷入了沉思,連郭凱從正門進來都沒有反應過來。
“蘭伯祖怎麼了?”郭凱有些不解的看著馬辛德詢問道。
“在思考問題。”馬辛德隨口說道,“你就是陳老哥的孫子?長得很俊,尤其是這氣度,少年英才,嘖嘖嘖,你叫我馬叔祖就行了。”
郭凱撓了撓後撓頭,有些不太想應下,結果馬辛德拉著郭凱入座,至於郭凱叫蘭加拉詹蘭伯祖,馬辛德也沒讓他改,就跟彆人叫他老馬一樣,他們早已不在乎這個。
不過和蘭加拉詹見郭凱不同,馬辛德那雙眼睛落到郭凱身上的時候,就算是沒有開啟精神天賦,都隱隱感覺到了郭凱適合的任職方向,這種人在馬辛德這裡一貫都是最值得培養的人才。
故而這句少年英才並不是簡單的一句誇讚,而是馬辛德覺得這孩子適合拿來乾活的真實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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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伯祖。”郭凱就坡下驢,但馬辛德鐵定比六十出頭的陳伯大,所以郭凱很是恭順的叫了一聲馬伯祖,馬辛德應了一聲,直接帶著郭凱去內堂,將發愣的蘭加拉詹丟在原地。
次日,馬辛德臭著臉,昨天被郭凱殺得馬辛德人都麻了,晚上做夢都是在下棋,醒來都沒緩過來。
蘭加拉詹則是在馬辛德轉述了陳曦那些關於社會底層運營架構,到百姓完成脫產的東西之後,愣是思考了真正一夜。
蘭加拉詹和馬辛德不同,他是大夏王族後裔,大月氏滅大夏算是篡奪,故而後裔依舊享有特權,作為貴族,他受到的衝擊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