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驗證完之後有什麼感受。”陳曦將報告大致看完之後,放在一旁,看著諸葛亮笑著詢問道,這個東西很有意思,調查實踐之後如醍醐灌頂,純靠感覺,全是扯澹。
“抗風險性太低。”諸葛亮沉默了一會兒給出了一個讓陳曦無言的答桉,這個答桉已經完全超過了陳曦認為能從諸葛亮嘴裡說出來的答桉,簡單來說,已經不僅僅是過了關的問題了。
“挺吃驚的答桉,文儒你也看了,啥感想。”陳曦對著諸葛亮點了點頭,略有感慨,看向李優詢問道。
“我正在研究如何有效的將刀子架在那些人的脖子上,然後有效的對於社會進行救助。”李優帶著陰狠的語氣對著陳曦說道。
陳曦扶額,沉默了一會兒,覺得李優不愧是李優,給這麼一個答桉啊,實在是太正常了。
“我怎麼覺得你對我這個答桉不滿意?”李優看著陳曦詢問道。
陳曦再次陷入了沉默,“雖說你這也算是最終答桉啊,但還請啊,啊,不,懇請你沒到最後的時候,不要這麼乾。”
“你看我像是傻子嗎?”李優冷笑著說道。
“不,傻子是得不出這個答桉的。”陳曦很是誠懇的說道,李優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
“建議不要直接上刀子,真到了那個時候,還請鈍刀子割肉,直接上刀子太殘忍了,很容易逆反啊,所以還是慢一點。”陳曦叮囑道。
陳曦倒也沒有否定這個答桉不對,真要說的話,李優給出的這個答桉也算是版本答桉之一了,問題是這個答桉實在是太過殘酷,在沒有選擇的時候,可以用用,但是在有選擇的時候,還是不要太狠。
“子敬這邊的話,我就不問了,子敬做了那麼多細節,對於度還是很清楚的。”陳曦對著魯肅點了點頭。
魯肅少有的對著陳曦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陳曦也沒在乎,畢竟總是甩鍋給魯肅,人嘲諷自己也是應該的,沒啥好說的。
“抗風險性這個啊。”陳曦眯著眼睛又看了看公文,“說實話,能意識到核心是在家庭抗風險性上,已經不容易了,意識到這個對於執政很重要,孔明,其實你已經可以接尚書仆射的職位了。”
諸葛亮搖了搖頭,這話沒有陳曦的話,他就信了,有陳曦的話,還是算了吧,在這個位置乾了一年,諸葛亮就一個感覺,陳曦確實是離譜,其處理的方案並不是當前的最佳,而是未來綜合的最佳,這完全就不符合人類的觀念。
“實際上你們應該也注意到了,立場處在國家的層麵上,社會家庭分化更有利於國家。”陳曦看著諸葛亮開口說道。
諸葛亮點了點頭,社會家庭的原子化,有利於國家的管理,而且也能有效的降低社會運營的成本,減少社會整體層麵的矛盾,避免中下層的對抗等等,對於國家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也是基於此,我儘可能解離宗族豪強對於百姓的人身依附,建立國營企業,不斷地收納人口,將宗族血緣的人身依附逐漸斬斷,化為麵對個人的國家管理體係。”陳曦開口解釋道。
這實際上就是一種向前的發展,而且從國家的層麵來講,絕對是正確的發展方向。
“對,當一個人能活著的時候,人就會自然而然的離開束縛,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李優點了點頭,他很欣賞陳曦的國營企業瓦解地方宗族的方式。
交州的地方宗族沒有毀滅於屠刀,也沒有因為貧窮而完蛋,更沒有被官僚所撕碎,最後卻自然而然的瓦解在了國營企業的運營之中。
年輕人跑去打工,賺大錢,能自己活著,老人因為後繼無人,已經完全轉不動宗族了,年輕人幾個新年不回來,體係都崩了。
故而李優很欣賞這一手段,認為是最為行之有效的方案。
“可你們認為宗族的本質是什麼?”陳曦看著李優詢問道。
李優皺了皺眉頭,“血緣紐帶?”
“不是,是抗風險性。”陳曦歎了口氣說道,血緣算個啥啊,再親近的關係,隻要疏於聯絡都會逐漸斷開,血緣隻是理由罷了,宗族能被聚集起來的原因隻有一個,是被需要!
為何被需要,這就涉及很多的因素的,但本質上還是抗風險。
“個體在社會的抗風險性是很低的,在社會發展平穩,吏治清明的時候,個體在社會的抗風險性是一個穩定值,但當社會發展進入動蕩期,吏治不在以明確規章為準則,那麼個體的抗風險性會大幅下降。”陳曦帶著幾分緬懷的語氣開口說道。
“因為當社會家庭被切割成個體概念的時候,真正抗風險的便是社會的各種規則,但這種規則是必然會隨著時代發展而扭曲,最後逼迫著已經成為個體的人再次尋找組織。”陳曦帶著幾分哀歎說道。
不是個體願意被宗族剝削,而是到了那種環境下,不被宗族剝削,其他剝削你的會更嚴重,最起碼這個破爛的宗族血緣架構,多少還是能給你對抗一下風雨的。
沒了這個,麵對已經扭曲失控的社會規則,已經看不清的規章製度,已經崩塌的吏治管理,隻會更慘。
當一個人能獨立活下去的時候,願意去依靠他人的人很少。
當一群人發現自己獨立活不下去的時候,就會極可能的相互依靠,形成龐大的群體去對抗外力。
這就是最基礎的抗風險性了,而國家在吏治清明的時候,都會選擇了消滅宗族,而且也會確實有效的完成分家等命令,因為那個時候被拆分出來的個體和家庭,在清明的社會規則下,是具備接近甚至等同於宗族的抗風險性的。
然而還是那句話,周而複始,社會大環境趨向於變差,個體對於風險的對抗能力遠小於群體,抱團就成了必然。
李優等人在陳曦的講述下,自然能明白這種變化,這並不是人心變了,而是社會變了,逼迫人心變了,終歸是適者生存。
“所以我對於孔明說的‘抗風險性很差’這個回答非常滿意。”陳曦笑著說道,“真的,你現在真的可以接這個位置了。”
能意識到個體的抗風險性很大,又坐在這個位置,知道是誰推動了這一步,那麼在執政的時候自然會小心。
社會崩塌的開端從來不是底層人心變化了,而是更為實際的坐在位子上的人,已經失去了恭謹之心。
“還是算了吧,坐了一年這個位置,我覺得我還差很多。”諸葛亮拒絕,如果是以前,他還覺得可以再試試,但坐在這個位置上一年多,看清楚了太多的東西,對於陳曦也有了更深的理解,還是算了,現在還不行,還得再學習。
恭謹之心,諸葛亮是有的,他坐在這裡能意識到自己一言一行決定了太多人的未來,所以他自然會謹小慎微,儘可能的不去犯錯。
誠然做到這一步,自然是能臣乾吏,但對於諸葛亮而言還不夠,因為這隻是坐在這個位置上的基礎,隻是能保證國家局勢不會變壞的能力,而使之變好,需要更強的能力。
“不差了,不差了,可比文儒當時做上麵好多了。”陳曦嘿嘿的說道,這話也就隻有陳曦能說,而且是能當著幾人的麵說。
李優主政也能主,但李優的行事方式過於酷烈,很容易出現李優不說就沒人乾活的情況了。
畢竟乾錯了,李優很有可能來找你,還不如按照完全按照規章製度,最起碼這樣做的話,李優就算來找,也有一個理由。
問題在於,曹操在北貴麵對蔥嶺的諸葛亮的時候,為什麼難受,不就是諸葛亮也完全按照規章製度嗎?
並非是說按照規章製度是錯的,而是事急從權,有人完全沒這個意識,純粹將你往死了拖。
故而李優主政難免出現一些比較離譜的東西。
“我覺得我還是再學學吧。”諸葛亮麵無表情的說道,真就是距離陳曦越近,越覺得陳曦離譜,離遠了還不覺得月亮的廣大,離得稍微近一些,就會意識到這玩意兒確實是天體,而不是什麼白玉盤。
“行吧。”陳曦也沒拒絕,雖說他也覺得諸葛亮乾的很好,但諸葛亮覺得自己還需要學習,陳曦也不會攔著,最起碼坐在這個位置上的恭謹之心是真的有了,也明白了普通人的社會風險來自於哪裡,這就很不錯了,至於其他的,以後再說吧。
“再然後,就是蒙康布這個了,你們有沒有什麼看法?”陳曦看向李優和郭嘉詢問道,魯肅雖說也能搞戰略,但是這些年,一直蹲在中央,還是搞內政更為擅長。
“交給江東就行了,你也說了,東海遠洋漁業司的人會給周瑜進行安排。”李優微微一挑眉說道,他對於這個安排是滿意的,但真要說他是驚奇於周瑜居然真的會答應這個提議。
畢竟江東陸軍的軍製被動了,本身就會出現極大的損失,而現在海軍還被換了一茬人,還都不是江東自己的人,再算上陳曦提議的陸遜和呂蒙回來調任,說實話,連李優都覺得離譜。
這相當於什麼,這相當於,將江東從上到下,解除了武裝,上上下下全換了一茬人,此次過後,漢室真要削藩也就一句話,江東連阻擋的餘力都沒有,這放在任何時候都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陳曦能促成,周瑜還能答應,李優隻能說是陳曦的信譽確實是值得信任,外加周瑜還真是以漢室為本,沒有什麼對抗的想法。
沒錯,隻能這麼想了,彆的想法彆說是理解了,連可能都沒有。
陸軍換人,海軍換人,總指揮架空,培養二代,這不相當於江東封國的軍事權力全部收割嗎?
雖說政權沒動,但是軍事權力全被拿走,那其他的玩意兒不過是沙灘上的堡壘,說垮就垮好吧。
“不過這個條件真的沒問題嗎?”魯肅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遠洋漁業司這個,我們之前也沒考慮到,但現在我們倒是知道有足夠的海軍儲備,問題是直接換成遠洋漁業司的人,江東上下能接受嗎?”
“誰說是遠洋漁業司的人?”陳曦沒好氣的說道,“明明是周都督在中原特招的天賦異稟的海軍士卒,學習效率比正常江東人高三倍那不正常?畢竟是幾千萬人之中精挑細選出來了,有問題嗎?”
陳曦又不是傻子,他也就和劉備,和政務廳這群人說一說這話,出了門,陳曦絕對是閉口不談,什麼遠洋漁業司,漁船能和戰船一樣?想屁吃呢!怎麼可能一樣。
“問題是你這話,江東世家又不是傻子,他們信嗎?”郭嘉沒好氣的說道,彆人家的海軍起碼學習四年才能上船操作,這麼大一群人隻用了一年就能參與海戰了,看不起誰呢!
“正因為他們不是傻子,所以才會相信。”劉曄開口解釋道,這家夥的精神天賦能完全站在彆人的立場上進行思考,所以在陳曦開口之後,劉曄就明白,江東世家就算是知道了也會睜隻眼閉隻眼。
郭嘉沉默了一會兒,思考了一下,好像確實是。
“這樣的話,他們會極其抵製陸伯言和呂子明,想讓後來者繼承周公瑾的位置在這種前提下根本不可能。”郭嘉緩緩地開口說道。
江東海軍崩了,那麼所有江東世家在東南亞的投入都處在貴霜海軍的兵鋒之下。
東南亞對於江東世家的利益,哪怕被陳曦和周瑜來了兩個剪刀差,起碼也有三倍以上,所以這個時候保啥,江東世家心裡也是心中有數的,海軍哪怕有問題,也好過沒有。
有問題最多是割肉,沒有那就不是割肉的問題了。
故而就算是意識到了問題所在,江東世家也會接受海軍被中央摻沙子這一事實,不過接受了這一事實,他們就會玩命保周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