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蘇提婆一世聽聞此話,麵色微微一變,他光是從政治角度來考慮問題,完全沒想過軍事上,他好像確實是不用前往一線。
“去一線乾什麼?”阿勒泰有些奇怪的看著韋蘇提婆一世,“你們聽說過漢室的一句老話嗎?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何止千金。”
韋蘇提婆一世微微頷首,這一點他是承認的,從軍事角度考慮,阿勒泰說的沒錯,但目前從政治角度考慮,他不去戰場走一波,打個平手,或者勝利什麼的,總覺的缺了點什麼。
“真沒必要去戰場的,庫斯羅伊和奧斯文能撐住的情況下,我們隻需要源源不斷的為他們提供糧草和援軍就可以了,甚至最好連我都不要去前線。”阿勒泰看著韋蘇提婆一世,極為慎重的說道。
很明顯,阿勒泰是站在軍事角度來考慮問題,些許迎娶公主的顏麵得失什麼的,對於阿勒泰這種八十老漢而言其實已經不怎麼重要了,迎娶了公主就是成功,其他的都當做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傻子。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在於,阿勒泰實在是年紀太大了,借用了複數神佛的本源才將阿勒泰的狀態恢複,可實際上這種恢複更接近於延壽,雖說一定程度上確實是完成了年輕化,但突破內氣離體帶來的壽命延續更多是自身力量渲染細胞層麵帶來的固化。
阿勒泰自身的細胞本身就老化了,就算是有所年輕化,也更多是生命之力增強帶來的效果,雖說比之之前好了很多,可現在的阿勒泰身體狀況也就是六十多的狀態,耐久可能好一些,其他方麵距離完全年輕差的還有些遠,要知道頂級統帥的巔峰一般都在四五十。
之後哪怕身體狀態還行,經驗也隨著戰爭不斷的積累,但還是那句老話,七十歲的白起,能不能打過五十歲的自己絕對是個問題,可能經驗方麵有優勢,可經驗這種東西反過來講也可以叫窠臼。
好東西是好東西,但那隻是對於普通人而言,對於前途無路,我自開一道的強者而言,經驗還真未必是好東西,知見障的由來便是落入了前輩的經驗之中。
故而目前的阿勒泰雖說比之前強了不少,但阿勒泰憑經驗估測,現在的自己對上拉胡爾能不能有優勢都是問題,更彆提什麼巔峰期了,在這種前提下,阿勒泰的思維非常明確,他就該當定海神針。
一個大軍團指揮代表著有掙紮的餘地,那麼兩個大軍團指揮那就意味著有周旋的資格,尤其是某一個大軍團統帥名氣很大,有很多戰績的時候,那麼他隻要存在,就能穩住人心。
阿勒泰現在就是這麼個情況,他很清楚,自己已經不再是四五十年前的那個猛男了,名氣雖大,但真實能力絕對撐不起這樣的名氣,那麼最好的選擇就是坐鎮一地,讓年輕人放開手腳去打。
出不出手不重要,隻要阿勒泰還在,沒有暴露出自身軟腳蝦的本質,漢室動手的時候必然會提防著阿勒泰,畢竟是一個名氣很大,戰績很猛,不會讓人有所懷疑的名將。
這就是阿勒泰的作戰思路,很穩,更重要的是真的很有效,尤其是目前阿勒泰做出自己狀態恢複了九成,努力乾活,整肅軍團,展現出足夠的全能性,甚至連漢室的情報係統都被欺瞞了過去。
畢竟沒動手之前,大家隻能看戰績,而阿勒泰不說彆的,戰績是真的很猛,故而隻要不被拆穿,不會有人對這玩意兒產生任何的懷疑。
就跟漢末魏晉一樣,由於漢朝強了四百年,到三國時期,各大諸侯來回吊錘四夷,堪稱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不聽話就往死整。
連公孫度那種在諸侯裡麵算渣渣的玩意兒,都能西擊烏丸,北虐鮮卑,東伐高句麗,公孫康那種在三國沒啥名氣的,都能破高句麗王城,按著三韓強行收稅,堪稱遼西霸主。
到後期遼西公孫氏這種在中原連號都叫不上,被司馬懿帶著四萬人毆打,連一百天都沒堅持住的渣渣勢力,甚至都能混到私刻印信給鮮卑封官,鮮卑頭人接到之後,思慮再三,決定先稱臣納稅的程度。
什麼叫做強漢,這就是強漢了。
這也是為什麼,八王之亂的時候,西晉郡王動則大規模的征召烏丸、鮮卑、羯人,早期這些外族根本不敢亂來,甚至發起永嘉之亂的劉淵都是正兒八經心慕漢家,努力學習漢家文化,不敢有絲毫懈怠的那種,整整十六年,北方胡人沒敢有任何多餘的想法。
畢竟上次漢家內亂,漢家百姓死得多,可胡人死得也不少,被曹操屠掉的,被曹操抓去當壯丁的,被曹操征召去打蜀吳的,被孫權捕捉拿去屯田的,編入部曲的,貶為奴隸的,被諸葛亮編戶齊民的,被諸葛亮編入軍隊打曹魏的等等……
總之漢朝的強度對於周圍的胡人來說比較離譜,動亂了也打不過,還是聽指揮比較好。
畢竟之前一百年漢家亂成那個狗樣,匈奴,鮮卑,烏丸,羯人,氐人,羌人全都試了一遍,看看能不能撈點好處,結果……
建安十二年,烏丸南下,張遼破烏丸,屠之。
建安十九年,羌人、鮮卑等萬餘騎出西涼,夏侯淵與之野戰,大破,屠之。
建安二十年,氐王竇茂率領萬人趁曹操不備,進行劫掠,曹操親率大軍與之交戰,屠之。
曹操這一方麵是真的殘暴,但這種任你們誰來挑事,都直接一條龍送葬的方式確實是足夠震撼人心,最起碼,北方胡人這麼被整了一次,確實是冷靜下來,畏威而不懷德,以暴製暴,曹操很擅長。
故而八王之亂的時候,北方胡人雖說有想法,但沒敢執行,真正拆穿西晉無能的其實是劉淵之子南下打草穀,直接將都城洛陽打下,將晉懷帝俘虜,百餘年的餘威毀於一旦。
後麵就不用說了,其他胡人趕緊就南下來搶了,打不過漢朝,還打不過你們匈奴?你們匈奴算個屁,食我鐵拳。
自然後麵啥都破滅了,群狼環伺的時候,自身不夠強,還漏了底,那就是徹底完蛋的節奏。
阿勒泰雖說不知道未來發生的事情,但作為一個遍曆人情世故的八十老漢,阿勒泰好歹知道,強大的自己對於這個國家有著何等的意義,而想要不露底,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出手。
故而阿勒泰直言韋蘇提婆一世不要去前線,缽邏耶伽丟了,確實是損失慘重,但隻要接下來的戰爭能撐住,他們未必不能打回去,一時的勝敗,並沒有那麼重要。
“叔祖,是我們貴霜迎娶漢室郡主,而不是漢室郡主下嫁,既然如此,我們為何不風風光光的去迎娶?如果做不到也就認了,可我們現在並不是做不到。”韋蘇提婆一世感受到阿勒泰的意誌,知道話術這種東西不能說服阿勒泰,所以直接挑明了。
大月氏自從開國皇帝閻膏珍因為迎娶公主被按著錘了一頓之後,心中都有某一天風風光光的迎娶漢室公主的執念。
韋蘇提婆一世敢保證自己在這一方麵的執念隻會比阿勒泰輕,因為阿勒泰的父親甚至有極大的可能參與過那一戰,所謂的百年夙願,那可從來不是一個人的念想,而是所有人的念想。
故而韋蘇提婆一世這話出來之後,阿勒泰八十年來養成的心境也不由得色變。
“如果說我們真的完全打不過,擋不住,隻能俯首,那我絕對不會去送死,而會在曲女城這裡低調的迎娶漢室的郡主。”韋蘇提婆一世輕聲的說道。
“可現在,我們不是做不到,哪怕會有不少的犧牲,但有多少大月氏的青壯為了這一天埋頭苦練了十餘年!”隨後不等阿勒泰回答,韋蘇提婆一世的聲音高了一截,“甚至有多少青壯,為了這一天,從青絲熬到了白發,甚至一輩子沒等到這一天!”
“我不可能以月氏王的身份去迎娶對方,我會以貴霜皇帝的身份去迎娶。”韋蘇提婆一世看著阿勒泰極其的認真,“打一場,打贏,告訴他們我們是有資格,而不是撿漏,我們能做到的。”
阿勒泰的理智告訴自己這樣不對,但幾十年積累的感情卻在噴薄燃燒,哪怕是他都不得不承認韋蘇提婆一世說的對。
當年他們的開國皇帝閻膏珍幫著班超擊破莎車王國,出兵又出力,打完之後帶著重禮懇求班超給漢室皇帝諫言說是準許他們貴霜迎娶一名漢室冊封的公主。
然而班超連姿態都沒做,直接拒絕了閻膏珍,哪怕內中有大概率是大月氏失言導致,但班超的姿態就差直說倆字,不配。
我大月氏求取公主也隻是讓你班超帶話啊,結果你連帶話的意思都沒有,直接拒絕了,你連你們皇帝的主都做了?直說不配是吧!
之後不服,率兵來戰,被班超直接毆打,完蛋,直接證明真不配。
說實話,這待遇,彆說是被漢室大複仇影響漢化的大月氏人了,實際上就算是放在現代,記個三代問題都不大。
阿勒泰基本就是經曆了那次事件的大月氏貴族的二代,或者三代,故而當韋蘇提婆一世提起這件事的時候,阿勒泰的感性真的是無法過去,如果沒有力量也就罷了,但現在是真的有力量。
最起碼,就阿勒泰現在收集到的情況來看,現在的漢室確實是能稱得上強大,但相比於竇憲、班超年間的大月氏而言,差距並沒有拉大到當初那種完全沒得打的狀態。
如果將國家戰鬥力按照高考成績計算,當年的漢室大概也就650分,而大月氏隻有200分,雙方的戰鬥力按照倍計算。
現在漢室大概有750分,大月氏大概有個650分,甚至更多一些,畢竟這些年貴霜自從被班超打了之後,就苦修內功,真正將戰鬥力給練了上來,實際上按照目前考古和史書的記載,貴霜在倒塌之前,還真沒有停止對於漢室輻射區的滲透。
威被鄰國,化洽遠方,治兵廣地,至蔥嶺東,河西番維,畏威送質,這是唐書關於貴霜的記載,簡單來說就是貴霜曾嘗試滲透並侵染西域,而實際的成功便是漢佉二體錢。
很明顯西域作為漢室的藩屬,實際上已經被貴霜影響,貨幣的使用已經明顯開始綜合貴霜貨幣,正麵漢字,背麵佉盧文,這意味著什麼已經不言而喻——那次失敗之後,貴霜更努力了。
經過了百年,雙方雖說有差距,但從倍率上來講,反倒縮小了很多,從實際差距上講,更是縮小到可以一戰的程度,這也是韋蘇提婆一世敢於說出堂堂正正的打,堂堂正正獲勝的底氣。
畢竟現如今的貴霜,已經不是百年前的那個小破窮了,比實力就算不如漢室,也足以集中實力和漢室進行爭鋒。
故而這一次,韋蘇提婆一世決定無論如何都要打一場,至少要豎起信心——不是我韋蘇提婆一世運氣好,所以漢室郡主來投,是各位勇士拋頭顱,灑熱血,百年積蓄得以讓漢室正視。
什麼是大局,不是他韋蘇提婆一世靠運氣迎娶了公主,而是大月氏上下認清自己,不是什麼運氣,也不是什麼偶然,最起碼裡麵有九成都是靠著他們的奮戰得來了。
“名正則言順。”韋蘇提婆一世用漢語對阿勒泰誠懇的說道,他們已經強大起來了,根本不需要委屈自己。
阿勒泰苦笑,可嘴角泛苦的同時卻莫名的認同了韋蘇提婆一世的理論,想想他們大月氏為了這一天已經努力了數代人了,思及這一點,甚至連阿勒泰這種老人都有些熱血上湧。
此時此刻,已經老去的阿勒泰一如當年奪下花剌子模和呼羅珊,兵逼安息,擊敗沃洛吉斯四世,矗立在蔥嶺西側,內心激動無比,隨時等待命令進逼西域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