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直,你該不會打帝國意誌的主意吧。”陳曦看著法正,原本的慵懶之色收斂了很多,麵上帶著三分認真說道,“說句不好聽的話,貴霜的帝國意誌,這已經是大勢了,很難攔得住的,我也是之前才反應過來,要是早些,還有其他方法能破去。”
這年頭,對於帝國意誌的了解很難有人能超越陳曦,到現在這種局麵,南貴和北貴被捏成一體已經是必然,以貴霜的體量,帝國意誌的出現隻是時間問題,劉皊的出現隻是進一步推動了這一必然。
到現在實際上靠外力阻攔,隻會更進一步的加速這個過程。
“嘿,我的精神天賦可是算心,彆的時候也就隻能拿來打打架,算算彆人的心思,但這次不同,帝國意誌便是人心,那我真的有一些彆的想法了。”法正笑眯眯的說道,“催生怎麼能沒有弊端呢?”
陳曦若有所的點了點頭,確實,這種情況下,貴霜出現帝國意誌必然是吸收人心,那這人心若是有毒呢。
“剛好你之前說了大月氏人口進入南方諸城,作為管理人員介入社會運營,這不正好是個機會嗎?哪怕這種大勢已經敲定,但我不相信大多數的婆羅門真的會毫無保留的同意這種事情。”法正笑著說道。
“同意的占大多數,但不同意的也無法阻止這件事,最上層的那些婆羅門恐怕早已敲定了。”陳曦點了點頭說道,“實際上從韋蘇提婆一世遷移到婆羅門核心城市的曲女城,就已經做好了利益交換。”
“可那些地方勢力的婆羅門會這麼任由大月氏奪取他們在地方的權力嗎?這次可不是什麼天高皇帝遠,這次是大月氏的民眾被下放到他們的城邦了,接手他們的權力了。”法正笑的很是陰險。
婆羅門的核心權力,也就是對於宗教的解釋權,韋蘇提婆一世並沒有動,隻是依靠神佛降世進行了一係列的辯駁,證明了神佛的存在性和偉大神聖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關聯。
故而雖說保留了婆羅門階層的宗教解釋權,但也相當於斬斷了婆羅門依靠神權乾涉政權的觸手,也許在未來這種觸手還能再次長出來,但至少在目前,大月氏進駐地方之後,婆羅門的權力必然會收縮。
在這種情況下,說什麼沒有矛盾都是扯淡,最多是上層控製得當。
法正雖說沒明說,但說個開頭,陳曦也就明白了五分。
“那你去做吧,成與不成也就最多是花費點時間。”陳曦摸了摸下巴,同意了法正的計劃。
實際上陳曦並不看好法正的計劃,目前婆羅門的問題是因為司馬彰那一手背刺,讓婆羅門跌入凡塵,相互之間沒了信任,再加上司馬彰死前留下了後手,各地方的婆羅門時不時出現死亡。
如果是其他的時候,婆羅門成員死亡,肯定會被清查,但現在這個時候,隻能草草了結,隨後便是人類無師自通的扣屎盆子,到了現在婆羅門之間其實已經沒辦法相互信任了。
畢竟信任這種東西樹立起來需要時間,但破壞起來很要命。
以前婆羅門之間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約束,那就是不可殺害婆羅門,當年拉胡爾鬨得那麼喪心病狂,甚至大規模提拔達利特到刹帝利,下場作戰征伐等等,可謂是紅線踩儘。
然而就算是如此行徑,拉胡爾也隻是被圈禁清修十餘年,真要說虐待,其實曲女城的婆羅門高層也並沒有虐待拉胡爾。
甚至連拉胡爾冊封的那些刹帝利,曲女城的婆羅門高層也隻是按照處置刹帝利的方式來進行打壓,並沒有折辱,哪怕是死亡,也是以刹帝利的身份下葬,並沒有否定拉胡爾的冊封,事實上的承認了拉胡爾作為梵天之口的資格。
如此行徑光明正大,故而就連拉胡爾被算計之前,也最多是不滿於其他婆羅門的行為,並沒有生出過宰殺這些人的想法,近千年的製度延續,讓所有的婆羅門天然就一個立場——我們不會殺害同類。
沒錯,隻有婆羅門和婆羅門才是同類,其他種姓,就算是刹帝利都不會享受到這種待遇。
正因為這千年間建立信任,甭管是什麼樣的對手,他們都能應付,最多是一時之間的蟄伏罷了,反正隻要對方還需要他們管理印度,那麼就不可能真把他們怎麼樣,所以婆羅門能輕易的團結起來,
這也是司馬彰發現他不論玩什麼,隻要他是婆羅門就會被裹挾的緣故,因為婆羅門的先天立場是一致的,哪怕相互之間再戰鬥,都會保留一個底線,在這種情況下,不獻祭掉自己,無論如何都會暴露自身不是婆羅門的事實。
隻有真的以婆羅門的身份死了,才會變成真正意義上無法翻盤的鐵案,終歸死得是婆羅門,為什麼已經不重要了,因為真死了。
正因為這種真正意義上的,婆羅門之間的互殺,終結了這種先天性的立場,人性惡顯現,一開始還能說是司馬彰的後手,到後麵其實已經是婆羅門之間的廝殺了,這才是導致婆羅門社會停擺的關鍵。
都沒時間運營社會了,隻剩下相互刺殺和想辦法苟命。
這也是最近婆羅門進化比較快的原因,這些人的生存環境從春秋進入了戰國,以前是打的再激烈,也要講究一個存亡斷續,大家也就是整個老大,打服了叫聲大哥,還是兄弟,現在變成了給爺死!
這種殘暴的環境下,進化的當然快了。
不過也是因為這個情況,大月氏才有了下放自家青壯到地方婆羅門城邦進行管理基礎。
實際上班基姆等人主動推動這事,也是因為他們發現靠婆羅門自己已經完全沒有辦法阻止這種情況了,連他們都在局內。
說實話,要不是司馬彰估計到強行刺殺班基姆等人很容易暴露,直接在婆羅門互殺的亂局之中,弄死班基姆、特裡維迪這種婆羅門最上層的家夥,那整個婆羅門就會徹底陷入信任危機之中。
到那個時候,婆羅門之中誰都騰不出來手,除非某個婆羅門強的能將其他人全部按住,否則沒個十幾年誰都不可能停下來。
可等殺了十幾年之後,就算停下來,也不可能回到當初了,信任這種東西一旦瓦解了,就彆再提這種傷感情的事情了。
就跟春秋到戰國,下限開了之後,就彆想著能回到當初了。
故而地方婆羅門在大月氏人來了之後,雖說會有對於對方奪權的忿怨,但這種忿怨必然隻有一部分是對於大月氏的,另一部分肯定是對於那些婆羅門高層的。
畢竟婆羅門雖說從經文上說是平等的,但曲女城附近的婆羅門明顯比其他的婆羅門更平等,所以這份忿怨落到大月氏頭上的並不會太多,再加上數年的互殺,對於以前沒經曆過這種殘暴的婆羅門來說,大月氏的存在起碼讓他們不用再提心吊膽。
相比於權力的喪失,人身安全起碼不再遭遇威脅,到時候婆羅門整體對於大月氏感情絕對不會是單一的情緒,可能個體生存狀態導致的結果完全不同,但整體上不會全是忿怨。
在這種前提下,法正臨時謀劃的效果肯定不會太好。
不過不好歸不好,撈點便宜而已,能成最好,不能成也不虧。
“等等,子川,你是不是想歪了?”法正看著陳曦有些敷衍的神色,很是不爽的說道,“你該不會認為我這事是能成最好,不成也不虧吧,我有這麼差嗎?”
陳曦聞言乾笑了兩下,但又覺得騙法正玩沒什麼意義,於是點了點頭,將自己知道的東西告知給法正。
“我煽動婆羅門乾什麼?”法正瞟了一眼陳曦,“你這家夥在想什麼,我當然煽動大月氏啊!相比於婆羅門現在心態複雜,而且互殺了幾年,好不容易被遏製,就算有彆的心思,大多數婆羅門恐怕也會覺得不用再提心吊膽了,權力欲什麼的好歹得等這些人緩過來。”
也許對於有些人來說權力欲大於生存欲,但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生存可比權力重要多了,而對於大月氏介入貴霜南部城邦來說,他們顧忌的也是大多數人,至少極少數極端不滿的婆羅門,大月氏能送神佛歸天,也能送你婆羅門上路啊。
從建立起貴霜以來,北貴和南貴乾架,神經病休密一係不拉偏架,軍魂不站在南貴立場,貴霜皇室不考慮什麼平衡,上述三個條件但凡少一個,北貴都猛錘南貴。
雖說因為體量和造血功能,以及婆羅門源源不斷的後勤等問題,北貴能爆錘南貴,但實在是打不死南貴,可現在這種情況,婆羅門得開多大的掛,才夠北貴這群人打。
“不煽動婆羅門?你煽動啥?總不能是中低種姓吧,你要是能煽動中低種姓,那很多事就好解決多了。”陳曦隨口說道,但說著說著陳曦好像反應過來了,除了這些,好像還有一個能煽動,而且很容易煽動的,那就是大月氏百姓。
“看來你明白了。”法正笑眯眯的說道,“西涼鐵騎當年都因為洛陽繁華而迷了眼,大月氏的山區百姓和西涼鐵騎有什麼區彆,南貴的花花世界和洛陽又有什麼區彆。”
陳曦收斂了調侃之色,不得不說法正這個想法非常的合理。
“甚至都不需要我做什麼,大月氏的山區民眾就必然會鬨出一些和當年西涼鐵騎進入洛陽時一樣的情況,而如果我推一把手,釋放一下大月氏的欲望,那動靜會更大,不管是吃拿卡要,苛捐雜稅,欺男霸女,那不是理所當然嗎?”法正笑的很是陰沉。
“你可真行。”陳曦聞言讚歎道,“這種東西你可比我厲害多了。”
“行了吧。”法正沒好氣的說道,“與其說是你們認識到,還不如說是你心思沒在這一方麵,我說了半截你就明白了後續所有,哪裡是不知道,隻是你沒上心。”
陳曦想了想,決定接受法正的吹捧,反正也習慣了。
“說起來,真的很少見到你這麼努力的工作。”法正也就小捧了兩下,然後就恢複了常態,帶著幾分好奇詢問道,“想想上次你這麼努力工作好像還是夏涼詩會被逮住,往前好像就是一五朝會的時候,再往前推感覺都到泰山年間了。”
陳曦聞言臉皮抽搐,“我有你說的那麼慵懶嗎?”
“不,隻會比我說的更慵懶。”法正很是肅然的說道,陳曦被憋得沒脾氣,也沒好意思辯駁。
“算啦,辯不過你,恒河這邊工作其實挺多的。”陳曦歎了口氣,“我們已經掌握了近千萬人口,將這近千萬人口的潛力釋放出來,能乾很多事情,但現在我們隻能說是勉勉強強讓這近千萬的人口自給自足,相互管製,不會在我們離開的時候,給我們添亂。”
法正點了點頭,這點他們這些人確實是沒有辦法,陳曦有一千萬人能撐起來一個帝國的運營框架,而他們有一千萬人口,光是讓這一千萬人不搗亂都需要相當的精力。
要知道郭嘉來恒河打下華氏城的時候,漢室差點陷入治安戰,他們當時不到十萬人的規模,如何治理六七百萬人口的恒河中下遊。
再加上各地土邦的婆羅門階層不滿漢室的利益劃分,挑動民眾騷擾對抗漢軍,搞得漢室精疲力竭。
等到李優來了之後,直接對婆羅門展開人性拷問,將矛盾轉移到婆羅門內部,才算是將漢室從治安戰的隱患之中抽了出來,可打完婆羅痆斯,李優也被抬回去了,這邊的管理框架還沒架構起來。
至於鐘繇在三摩呾吒確實是做的不錯,可那是基於當地漢室遷徙人口和本地人口近乎一比一的前提,其他地方可沒有這樣的人口比例,也沒有鐘繇這樣的人物耗費精力去處理民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