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想居然是陳侯親來。”司馬徽遠遠駐足,對著陳曦一禮,笑盈盈的看起來很有儒生的風範。
“有啥未想的。”陳曦擺了擺手說道,“自從司馬先生從鄴城一去不回,咱們這好幾年都沒見到了。”
“哈哈哈,我又不是傻子,魯姬氏當年什麼情況,其他人不知,我還能不知?姬氏的主祭曆來是無情無欲,視自身為螻蟻,視萬物而螻蟻,又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邪門知識,落到鄭康成,王彥方那些道德之士的手上也就罷了,落到姬氏主祭手上?”司馬徽笑罵道,陳曦這話說起來真的是不地道。
“結果你發現了問題不僅不幫忙,居然從魯夫人那邊偷學,學完就跑,這就過分了吧。”陳曦抱臂相當不滿意的說道。
“這多好的,這種深究之後邪性無比的知識,很明顯不是給普通人準備的,至少我不覺得我能拿到,你說對吧,既然遇到了,學一學,不正是求道者,求學者應有的風采嗎?”司馬徽笑的非常和善。
“然後學完就跑了?”陳曦沒好氣的說道,“要不是你還留了點東西,我非把你從北邊抓回來不可。”
“可有這等機遇,不學豈不更不識天數?”司馬徽笑道,“想我司馬徽出身寒門,一生所求不過是人世的智慧,無名利之追求,魯姬氏所言之智慧,非我所聞,但又內蘊無窮,豈能錯過,再說我好歹也算是道德之士,不會如魯姬氏那般肆意妄為。”
“感情你還知道魯夫人肆意妄為啊。”陳曦沒好氣的說道,“還有,你裝什麼寒門,你家那叫寒門?”
陳曦當上尚書仆射之後,最大的不同就是,原本很多不知道的背景故事都一一顯現在了他的麵前,漢朝的官員真的是人人有後台,最多就是後台大小的區彆,沒有後台的官員真的是不存在的。
“家徒四壁啊,唯有書了。”司馬徽輕歎道,沒辦法家裡的東西都賣掉去買書了,當然窮了。
“你這話放以前會被打死的。”陳曦笑罵道,漢朝這個時代說是家裡窮的隻剩書了,那跟後世說家裡窮的就剩錢沒什麼區彆。
司馬徽的司馬其實和司馬懿的司馬並不是一個司馬,後者是田陳一係分出來,算是司馬穰苴的後裔,而司馬徽的司馬其實是程伯休父一係分出來的,算是程氏一係,改姓司馬同樣也是因為官名叫司馬。
程氏到三國這個時代其實已經沒落了,基本算是掉到了寒門的水平,而程氏在三國年間最有名的人其實是程昱,隻是程昱這一係並不是嫡支,也不算是光複,反倒是司馬一係,說好不好,說壞不壞,大小還是一個世家。
“可現在說不就沒問題了。”司馬徽笑著說道,“說來當初離開也確實是我的問題,魯姬氏可能你們並不熟悉,但我遊曆過江南,而且祖上也有關於這件事的記載,所以對於主祭算是敬而遠之。”
“其實經曆了一番之後,我們大都心裡有數了。”陳曦點了點頭說道,“軒轅主祭是徹底剝掉人類的情欲,無物無我是嗎?”
“嗯,所以主祭除了本身祭祀軒轅黃帝的使命之外,剩下的部分其實和赤子沒有任何的區彆,畢竟人類的道德其實是後天培育起來的,而主祭的道德觀、世界觀、人生觀和我們差距非常大。”司馬徽輕歎道,“對於軒轅主祭我們一般的做法都是敬鬼神而遠之。”
“不將其作為人是嗎?”陳曦平淡的說道。
“嗯,這就是所謂的生祭,所謂距道愈近,離人越遠。”司馬徽帶著些許的感懷說道,“按著這條培養的人,最後都不是人了。”
“這個我們還是知道的,不過我想問一件事啊。”陳曦帶著些許的思慮說道。
“你想知道這麼培養出來的人意義何在?”司馬徽隨口回答道。
“是的。”陳曦並沒有因為被看穿心思而生出其他想法。
“我也不知道,反正從幾千年前開始就是這樣的。”司馬徽雙手一攤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實際上,有一種說法是,軒轅主祭其實是為了某些大危險出現的時候,作為傳承的標記,接引某些人事。”
“這種說法?”陳曦皺了皺眉頭說道。
“家裡某些簡書上的記載,但我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司馬徽隨口說道,“所以你問我,我也沒辦法回答。”
“好吧,那就這樣吧,我能問個彆的事情嗎?”陳曦再次換了一個問題,既然問不出來,他也不強求。
“還請講。”司馬徽點了點頭。
“現在這裡還有多少人?”陳曦看了看寬敞的馬路上,幾乎沒有幾個人在行走,略有好奇的詢問道。
“除了那些研究性質的家族,其他大多數的家族隻剩下老弱婦幼了,甚至你能在這裡看到的年輕人,很多時候其實都不屬於這裡。”司馬徽指了指偶爾出現的年輕人說道,“這些人其實是從附近的村寨過來,在這邊做點小生意的,現在在這裡的都是種子。”
“用不了這麼多的老頭教吧。”陳曦順著街道走到一旁的私塾,往裡麵看了看,師生比例就差一比三了,而且不少的老頭陳曦都有印象,這些都是各大家族的老一輩,甚至在裡麵陳曦見到了以前老來找他的陳家族老陳光和陳尚。
“為何不用?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地方,教授下去不好嗎?”司馬徽笑著說道,“往前四百年間根本沒有這種情況,上一次這麼多不同派彆,相互之間可能還有仇的老一輩將自己壓箱底的東西拿出來講述,還是稷下學宮時候的事情了。”
當然司馬徽這話有些過了,實際上除了稷下學宮以外,其實還有一個鴻都門學,隻不過鴻都門學是桓靈二帝搞出來,而且也遠不如稷下學宮那種百家之言,隻能說是專業性質的,再加上黨錮等等一堆黑曆史,司馬徽壓根懶得提這件事。
“隻是覺得不公平啊。”陳曦看著下麵那群撐死十三四歲的世家子們,又想了想自己所能提供的教育,不由得歎了口氣,老師,以及教育的投入成本差距太大了。
“公平嗎?”司馬徽動了動嘴,隨後笑了笑,“陳侯,有些時候公平和公正是無法兼顧的,就像你,我,還有平民,同時去做當官,我們都不依靠身後的力量,皆是竭儘全力去牧守一方,五年後你可能已經坐到了現在的位置,我可能略有榮升,但平民可能已經因為能力問題被革職,這種結果就能力而言,便是公正。”
司馬徽沒說公平的情況下應該是什麼樣,因為不可能,有些事情不能講究公平的,隻能講究公正,人從生下來的那一刻開始就無法公平了,所能要求的也就隻有社會整體的公正。
“這種話你不用給我灌輸的,真以為我傻啊,我隻是覺得,太過了。”陳曦沒好氣的說道,“真以為我會追求絕對的公平不成?”
“如果陳侯都算傻的話,那就沒有聰明人了。”司馬徽連連搖頭,“至於說過了?來,看這裡!”
司馬徽帶著陳曦走到校舍的旁邊,那裡有一個牌子,上麵寫著允許旁聽,優秀者可以成為弟子。
“咦,你們居然會同意這種事情,我記得你們都是家學不許外傳,祖宗的東西敝掃自珍啊!”陳曦嘖嘖稱奇。
“那是之前,現在的話,都已經相互教授其他家族的子弟了,也不介意教點其他人了。”司馬徽平淡的說道,如果還是隻教授自家的子孫,那當然不會像現在這樣,都搞成辯論式的平台了,而既然已經不在乎其他家族聽到了,那還會在乎老百姓?
我連我仇家聽我家的家學都不在意了,還能在乎老百姓來聽?我連我仇家研究我家家學,攻訐我家都能頂住,我還怕你們小老百姓聽我家的家學,學我家的家學?怕個鬼!
這就是為什麼直接不禁止外麵的人來聽課了,都到了這個時候,愛咋咋地去吧,就跟當年稷下學宮一樣,老師帶著弟子一起來,老師和對方老大辯論,如果一敗塗地,說不準當場自家的徒弟就跑到彆家去了,然後就去學彆家的理論了。
現在這群老頭倒是沒有這種硬氣的想法,但是場子搭起來之後,難免炸毛,炸毛之後就鬥起來了,就跟稷下學宮當年一樣。
要知道當初稷下學宮弄出來其實不是為了讓百家對噴,甚至大打出手,解決學術爭端的地方,當年這個地方搞出來隻是田家想要找點人對其代齊一事進行辯護,維護自家統治。
結果場子搭起來之後就失控了,辯護?維護統治?行行行,幫你解決這個沒問題,先給我將場子讓出來,我噴死對麵的傻子。
然後稷下學宮就成了解決百家學術問題的地方,說白了就是上麵的想法永遠在被曲解,下麵人的總能玩出花!